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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一入集傳忠錄上

明理萬事不能外乎理,而醫之於理為尤切。散之則理為萬象,會之則理歸一心。夫醫者,一心也;病者,萬象也。舉萬病之多,則醫道誠難,然而萬病之病,不過各得一病耳。譬之北極者,醫之一心也;萬星者,病之萬象也。欲以北極而對萬星,則不勝其對,以北極而對一星,則自有一線之直,彼此相照,何得有差?故醫之臨證,必期以我之一心,洞病者之一本。以我之一,對彼之一,既得一真,萬疑俱釋,豈不甚易。

一也者,理而已矣。苟吾心之理明,則陰者自陰,陽者自陽,焉能相混?陰陽既明,則表與裏對,虛與實對,寒與熱對,明此六變,明此陰陽,則天下之病固不能出此八者。是編也,列門為八,列方亦為八,蓋古有兵法之八門,予有醫家之八陣,一而八之,所以神變化,八而一之,所以溯淵源。故予於此錄,首言明理,以統陰陽諸論,詳中求備,用帥八門。夫兵係興亡,醫司性命,執中心學,孰先乎此?是即曰傳中可也,曰傳心亦可也。然傳中傳心,總無非為斯人斯世之謀耳,故復命為傳忠錄。

陰陽篇凡診病施治,必須先審陰陽,乃為醫道之綱領。陰陽無謬,治焉有差?醫道雖繁,而可以一言蔽之者,曰陰陽而已。故證有陰陽,脈有陰陽,藥有陰陽。以證而言,則表為陽,裏為陰;熱為陽,寒為陰;上為陽,下為陰;氣為陽,血為陰;動為陽,靜為陰;多言者為陽,無聲者為陰;喜明者為陽,欲暗者為陰。陽微者不能呼,陰微者不能吸;陽病者不能俯,陰病者不能仰。

以脈而言,則浮大滑數之類皆陽也,沉微細澀之類皆陰也。以藥而言,則升散者為陽,歛降者為陰;辛熱者為陽,苦寒者為陰;行氣分者為陽,行血分者為陰;性動而走者為陽,性靜而守者為陰。此皆醫中之大法。至於陰中復有陽,陽中復有靜,疑似之間,辨須的確。此而不識,極易差訛,是又最為緊要,然總不離於前之數者。但兩氣相兼,則此少彼多,其中便有變化,一皆以理測之,自有顯然可見者。若陽有餘而更施陽治,則陽愈熾而陰愈消;陽不足而更用陰方,則陰愈盛而陽斯滅矣。設能明徹陰陽,則醫理雖玄,思過半矣。

道產陰陽,原同一氣,火為水之主,水即火之源,水火原不相離也。何以見之?如水為陰,火為陽,象分冰炭。何謂同源?蓋水性本熱,使火中無水,其熱必極,熱極則亡陰,而萬物焦枯矣。水性本寒,使水中無火,其寒必極,寒極則亡陽,而萬物寂滅矣。此水火之氣,果可呼吸相離乎?其在人身,是即元陰元陽,所謂先天之元氣也。欲得先天,當思根柢。命門為受生之竅,為水火之家,此即先天之北闕也。舍此他求,如涉海問津矣,學者宜識之。

凡人之陰陽,但知以氣血,臟腑,寒熱為言,此特後天有形之陰陽耳。至若先天無形之陰陽,則陽曰元陽,陰曰元陰。元陽者,即無形之火,以生以化,神機是也,性命係之,故亦曰元氣。元陰者,即無形之水,以長以立,天癸是也,強弱係之,故亦曰元精。元精元氣者,即化生精氣之元神也。生氣通天,惟賴乎此。經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即此之謂。

今之人,多以後天勞慾戕及先天,今之醫,只知有形邪氣,不知無形元氣。夫有形者,跡也,盛衰昭著,體認無難;無形者,神也,變幻倏忽,挽回非易。故經曰:粗守形,上守神。嗟呼!又安得有通神明而見無形者,與之共談斯道哉。

天地陰陽之道,本貴和平,則氣令調而萬物生,此造化生成之理也。然陽為生之本,陰實死之基,故道家曰:分陰未盡則不仙,分陽未盡則不死。華元化曰:得其陽者生,得其陰者死。故凡欲保生重命者,尤當愛惜陽氣,此即以生以化之元神,不可忽也。曩自劉河間出,以暑火立論,耑用寒涼,伐此陽氣,其害已甚,賴東垣先生論脾胃之火必須溫養,然尚未能盡斥一偏之謬,而丹溪復出,又立陰虛火動之論,製補陰,大補等丸,俱以黃檗,知母為君,寒涼之弊又復盛行。夫先受其害者,既去而不返,後習而用者,猶迷而不悟。嗟乎!法高一尺,魔高一丈,若二子者,謂非軒歧之魔乎?余深悼之,故直削於此,實冀夫盡洗積陋,以蘇生命之厄,誠不得不然也。觀者其諒之察之,勿以誹謗先輩為責也幸甚。

陰陽虛實。經曰:陽虛則外寒,陰虛則內熱,陽盛則外熱,陰盛則內寒。

經曰:陽氣有餘,為身熱無汗。此言表邪之實也。又曰:陰氣有餘,為多汗身寒。此言陽氣之虛也。仲景曰:發熱惡寒發於陽,無熱惡寒發於陰。又曰:極寒反汗出,身必冷如冰。此與經旨義相上下。

經曰:陰盛則陽病,陽盛則陰病。陽勝則熱,陰勝則寒。

陰根於陽,陽根於陰。凡病有不可正治者,當從陽以引陰,從陰以引陽,各求其屬而衰之。如求汗於血,生氣於精,從陽引陰也。又如引火歸源,納氣歸腎,從陰引陽也。此即水中取火,火中取水之義。

陰之病也,來亦緩而去亦緩;陽之病也,來亦速而去亦速。陽生于熱,熱則舒緩;陰生於寒,寒則拳急。寒邪中於下,熱邪中於上,飲食之邪中於中。一,考之[中藏經]曰:陽病則旦靜,陰病則夜寧;陽虛則暮亂,陰虛則朝爭。蓋陽虛喜陽助,所以朝輕而暮重,陰虛喜陰助,所以朝重而暮輕,此言陰陽之虛也。若實邪之候,則與此相反。凡陽邪盛者,必朝重暮輕;陰邪盛者,必朝輕暮重,此陽逢陽王,陰得陰強也。其有或晝或夜,時作時止,不時而動者,以正氣不能主持,則陰陽勝負,交相錯亂,當以培養正氣為主,則陰陽將自和矣。但或水或火,宜因虛實以求之。

六變辨六變者,表裏寒熱虛實也。是即醫中之關鍵,明此六者,萬病皆指諸掌矣。以表裏言之,則風寒暑濕火燥感於外者是也。以裏言之,則七情,勞慾,飲食傷於內者是也。寒者陰之類也,或為內寒,或為外寒,寒者多虛。熱者陽之類也,或為內熱,或為外熱,熱者多實。虛者,正氣不足也,內出之病多不足。實者,邪氣有餘也,外入之病多有餘。六者之詳,條列如左。

表證篇表證者,邪氣之自外而入者也。凡風寒暑濕火燥,氣有不正,皆是也。經曰:清風大來,燥之勝也,風木受邪,肝病生焉。熱氣大來,火之勝也,金燥受邪,肺病生焉。寒氣大來,水之勝也,火熱受邪,心病生焉。濕氣大來,土之勝也,寒水受邪,腎病生焉。風氣大來,木之勝也,土濕受邪,脾病生焉。又曰:冬傷於寒,春必病溫。春傷於風,夏生飧泄。夏傷于暑,秋必痎瘧。秋傷於濕,冬生欬嗽,又曰:風從其衝後來者為虛風,傷人者也,主殺主害者。凡此之類,皆言外來之邪。但邪有陰陽之辨,而所傷亦自不同。蓋邪雖有六,化止陰陽,陽邪化熱,熱則傷氣,陰邪化寒,寒則傷形。傷氣者,氣通於鼻,鼻通於臟,故凡外受暑熱而病有發於中者,以熱邪傷氣也。

傷形者,淺則皮毛,深則經絡,故凡外受風寒而病為身熱體痛者,以寒邪傷形也。經曰:寒則腠理閉,氣不行,故氣收矣。炅則腠理開,營衛通,汗大泄,故氣泄矣。此六氣陰陽之辨也。然而六邪之感於外者,又惟風為最,蓋風為百病之長,寒為殺厲之氣。人身內有臟腑,外有經絡,凡邪氣之客於形也,必先舍於皮毛;留而不去,乃入於孫絡;留而不去,乃入於絡脈;留而不去,乃入於經脈,然後內連五臟,散於腸胃,陰陽俱感,五臟乃傷,此邪氣自外而內之次也。然邪氣在表,必有表證,既見表證,則不可攻裏,若誤攻之。非惟無涉,且恐裏虛則邪氣乘虛愈陷也。表證既明,則裏證可因而解矣。故表證之辨,不可不為之先察。

人身臟腑在內,經絡在外,故臟腑為裏,經絡為表。在表者,手足各有六經,是為十二經脈。以十二經脈分陰陽,則六陽屬腑為表,六陰屬臟為裏。以十二經脈分手足,則足經之脈長而且遠,自上及下,遍絡四體,故可按之以察周身之病。手經之脈短而且近,皆出入於足經之間,故凡診傷寒外感者,則但言足經不言手經也。然而足之六經,又以三陽為表,三陰為裏。而三陽之經,則又以太陽為陽中之表,以其脈行於背,背為陽也。陽明為陽中之裏,以其脈行於腹,腹為陰也。少陽為半表半裏,以其脈行於側,三陽傳遍而漸入三陰也。故凡欲察表證者,但當分前後左右,而以足三陽經為主。然三陽之中,則又惟太陽一經,包覆肩背,外為周身之綱維,內連五臟六腑之肓腧,此諸陽之主氣,猶四通八達之衢也。故凡風寒之傷人,必多自太陽經始。

足三陰之經皆自腳上腹,雖亦在肌表之間,然三陰主裏,而凡風寒自表而入者,未有不由陽經而入陰分也。若不由陽經逕入三陰者,即為直中陰經,必連臟矣。故陰經無可據之表證。

寒邪在表者,必身熱無汗,以邪閉皮毛也。

寒邪客於經絡,必身體疼痛,或拘急而痠者,以邪氣亂營氣,血脈不利也。

寒邪在表而頭痛者,有四經焉。足太陽脈挾於頭頂,足陽明脈上至頭維,足少陽脈上行兩角,足厥陰脈上會於巔,皆能為頭痛也。故惟太陰,少陰皆無頭痛之證。

寒邪在表多惡寒者,蓋傷於此者必惡此,所謂傷食惡食,傷寒惡寒也。

邪氣在表,脈必緊數者,營氣為邪所亂也。

太陽經脈起自內眥,上頂巔,下項,挾脊行腰膕,故邪在太陽者,必惡寒發熱而兼頭項痛,腰脊強,或膝?痠疼也。

陽明經脈起自目下,循面鼻,行胸腹,故邪在陽明者,必發熱微惡寒,而兼目痛鼻乾不眠也。

少陽為半表半裏之經,其脈繞耳前後,由肩井下?肋,故邪在少陽者,必發熱而兼耳聾?痛,口苦而嘔,或往來寒熱也。以上皆三陽之表證,但見表證,則不可攻裏。或發表,或微解,或溫散,或涼散,或溫中托裏而為不散之散,或補陰助陰而為雲蒸雨化之散。鳴呼!意有在而言難盡也,惟慧者之心悟之。

表證之脈,仲景曰:寸口脈浮而緊,浮則為風,緊則為寒,風則傷衛,寒則傷營,營衛俱病,骨節煩疼,當發其汗也。[脈經]註曰:風為陽,寒為陰,衛為陽,營為陰,風則傷陽,寒則傷陰,各從其類而傷也。故衛得風則熱,營得寒則痛,營衛俱病,故致骨節煩疼,當發汗解表而愈。

浮脈本為屬表,此固然也,然有邪寒初感之甚者,拘束衛氣,脈不能達,則必沉而兼緊,此但當以發熱身痛等表證參合而察之,自可辨也。又若血虛動血者,脈必浮大。陰虛水虧者,脈必浮大。內火熾盛者,脈必浮大。關陰格陽者,脈必浮大。若此者,俱不可一概以浮為表論,必當以形氣病氣有無外證參酌之。若本非表證,而誤認為表,則殺人於反掌之間矣。

外感寒邪,脈大者必病進,以邪氣日盛也。然必大而兼緊,方為病進,若先小而後大,及漸大漸緩者,此以陰轉陽,為胃氣漸至,將解之兆也。

寒邪未解,脈息緊而無力者,無愈期也。何也?蓋緊者,邪氣也,力者,元氣也,緊而無力,則邪氣有餘而元氣不足也。元氣不足,何以逐邪?臨此證者,必能使元陽漸充,則脈漸有力,自小而大,自虛而實,漸至洪滑,則陽氣漸達,表將解矣。若日見無力,而緊數日進,則危亡之兆也。

病必自表而入者,方得謂之表證,若由內以及外,便非表證矣。經曰:從內之外者調其內,從外之內者治其外。從內之外而盛於外者,先治其內而後治其外;從外之內而盛於內者,先治其外而後調其內。此內外先後之不可不知也。

傷風,中風,雖皆有風之名,不可均作表證。蓋傷風之病,風自外入者也,可散之溫之而已,此表證也。中風之病,雖形證似風,實由內傷所致,本無外邪,故不可以表證論治,法具本條。

發熱之類,本為火證,但當分辨表裏。凡邪氣在表發熱者,表熱而裏無熱也,此因寒邪,治宜解散。邪氣在裏發熱者,必裏熱先甚而後及於表也,此是火證,治宜清涼。凡此內外,皆可以邪熱論也。若陰虛水虧而為骨蒸夜熱者,此虛熱也,又不可以邪熱為例,惟壯水滋陰可以治之。

濕燥二氣,雖亦外邪之類,但濕有陰陽,燥亦有陰陽。濕從陰者為寒濕,濕從陽者為濕熱。燥從陽者因於火,燥從陰者發於寒。熱則傷陰,必連於臟。寒則傷陽,必連於經。此所以濕燥皆有表裏,必須辨明而治之。

濕證之辨,當辨表裏。經曰:因於濕,首如裹。又曰:傷於濕者,下先受之。若道路衝風冒雨,或動作辛苦之人,汗濕沾衣,此皆濕從外入者也。若嗜好酒漿生冷,以致泄瀉,黃疸,腫脹之類,此濕從內出者也。在上在外者,宜微從汗解,在下在裏者,宜分利之。濕熱者宜清宜利,寒濕者宜補脾溫腎。

燥證之辨,亦有表裏。經曰:清氣大來,燥之勝也,風木受邪,肝病生焉。此中風之屬也。蓋燥勝則陰虛,陰虛則血少,所以或為牽引,或為拘急,或為皮腠風消,或為臟腑乾結,此燥從陽化,營氣不足,而傷乎內者也,治當以養營補陰為主。若秋令太過,金氣勝而風從之,則肺先受病,此傷風之屬也。蓋風寒外束,氣應皮毛,故或為身熱無汗,或為欬嗽喘滿,或鼻塞聲啞,或咽喉乾燥,此燥以陰生,衛氣受邪,而傷乎表者也,治當以輕揚溫散之劑,煖肺去寒為主。

裏證篇裏證者,病之在內在臟也。凡病自內生,則或因七情,或因勞倦,或因飲食所傷,或為酒色所困,皆為裏證。以此言之,實屬易見,第於內傷外感之間,疑似之際,若有不明,未免以表作裏,以裏作表,乃致大害,故當詳辨也。

身雖微熱,而濈濈汗出不止,及無身體痠疼拘急,而脈不緊數者,此熱非在表也。

證似外感,不惡寒,反惡熱,而絕無表證者,此熱盛於內也。

凡病表證,而小便清利者,知邪未入裏也。

表證已具,而飲食如故,胸腹無礙者,病不及裏也。若見嘔惡口苦,或心胸滿悶不食,乃表邪傳至胸中,漸入於裏也。若煩躁不眠,乾渴譫語,腹痛自利等證,皆邪入於裏也。若腹脹喘滿,大便結硬,潮熱斑黃,脈滑而實者,此正陽明胃腑裏實之證,可下之也。

七情內傷,過於喜者,傷心而氣散,心氣散者,收之養之。過於怒者,傷肝而氣逆,肝氣逆者,平之抑之。過於思者,傷脾而氣結,脾氣結者,溫之豁之。過於憂者,傷肺而氣沉,肺氣沉者,舒之舉之。過於恐者,傷腎而氣怯,腎氣怯者,安之壯之。

飲食內傷,氣滯而積者,脾之實也,宜消之逐之;不能運化者,脾之虛也,宜煖之助之。

酒濕傷陰,熱而煩滿者,濕熱為病也,清之泄之;酒濕傷陽,腹痛瀉利嘔惡者,寒濕之病也,溫之補之。

勞倦傷脾者,脾主四肢也,須補其中氣。

色慾傷腎而陽虛無火者,兼培其氣血;陰虛有火者,純補其真陰。

痰飲為患者,必有所本,求所從來,方為至治。若但治標,非良法也。詳具本條。

五臟受傷,本不易辨,但有諸中必形諸外,故肝病則目不能視而色青,心病則舌不能言而舌赤,脾病則口不知味而色黃,肺病則鼻不聞香臭而色白,腎病則耳不能聽而色黑。

虛實篇虛實者,有餘不足也。有表裏之虛實,有氣血之虛實,有臟腑之虛實,有陰陽之虛實。凡外入之病多有餘,內出之病多不足。實言邪氣實則當瀉,虛言正氣虛則當補。凡欲察虛實者,為欲知根本之何如,攻補之宜否耳。夫疾病之實,固為可慮,而元氣之虛,慮尤甚焉。故凡診病者,必當先察元氣為主,而後求疾病。若實而誤補,隨可解救,虛而誤攻,不可生矣。然總之虛實之要,莫逃乎脈。如脈之真有力真有神者,方是真實證,脈之似有力似有神者,便是假實證,矧脈之無力無神,以至全無力全無神者哉,臨證者萬毋忽此。

表實者,或為發熱,或為身痛,或為惡熱掀衣,或為惡寒鼓慄。寒束於表者無汗,火盛於表者有瘍。走注而紅痛者,知營衛之有熱;拘急而痠疼者,知經絡之有寒。

裏實者,或為脹為痛,或為痞為堅,或為閉為結,或為喘為滿,或懊?不寧,或躁煩不眠,或氣血積聚,結滯腹中不散,或寒邪熱毒深留臟腑之間。

陽實者,為多熱惡熱。陰實者,為痛結而寒。氣實者,氣必喘促而聲色壯厲。血實者,血必凝聚而且痛且堅。

心實者,多火而多笑。肝實者,兩?少腹多有疼痛,且復多怒。脾實者,為脹滿氣閉,或為身重。肺實者,多上焦氣逆,或為欬喘。腎實者,多下焦壅閉,或痛或脹,或熱見於二便。

表虛者,或為汗多,或為肉戰,或為怯寒,或為目暗羞明,或為耳聾眩暈,或肢體多見麻木,或舉動不勝勞煩,或為毛槁而肌肉削,或為顏色憔悴而神氣索然。

裏虛者,為心怯心跳,為驚惶,為神魂之不寧,為津液之不足,或為饑不能食,或為渴不喜冷,或畏張目而視,或聞人聲而驚。上虛則飲食不能運化,或多嘔惡而氣虛中滿。下虛則二陰不能流利,或便尿失禁,肛門脫出,而泄瀉遺精。在婦人則為血枯經閉,及墮胎崩淋帶濁等證。

陽虛者,火虛也,為神氣不足,為眼黑頭眩,或多寒而畏寒。陰虛者,水虧也,為亡血失血,為戴陽,為骨蒸勞熱。氣虛者,聲音微而氣短似喘。血虛者,肌膚乾澀而筋脈拘攣。

心虛者,陽虛而多悲。肝虛者,目??無所見,或陰縮筋攣而善恐。脾虛者,為四肢不用,或飲食不化,腹多痞滿而善憂。肺虛者,少氣息微,而皮毛燥澀。腎虛者,或為二陰不通,或為兩便失禁,或多遺泄,或腰脊不可俯仰,而骨痠痿厥。

諸痛之可按者為虛,拒按者為實。

脹滿之虛實。仲景曰: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腹滿時減,復如故,此為寒,當與溫藥。夫減不足言者,以中滿之甚,無時或減,此實脹也,故當下之。腹滿時減者,以腹中本無實邪,所以有時或減,既減而腹滿如故者,以脾氣虛寒而然,所以當與溫藥,溫即兼言補也。

[內經]諸篇皆惓惓以神氣為言,夫神氣者,元氣也,元氣完固,則精神昌盛,無待言也。若元氣微虛,則神氣微去,元氣大虛,則神氣全去,神去則機息矣,可不畏哉。脈要精微論曰:夫精明者,所以視萬物,別黑白,審長短。以長為短,以白為黑,如是則精衰矣。言而微,終日乃復言者,此氣奪也。衣被不歛。言語善惡不避親疏,此神明之亂也。倉廩不藏者,是門戶不要也。水泉不止,是膀胱不藏也。得守者生,失守者死。夫五臟者,身之強也;頭者,精明之府,頭傾視深,精神將奪矣。背者,胸中之府,背曲肩垂,府將壞矣。腰者,腎之府,轉搖不能,腎將憊矣。膝者,腳之府,屈伸不能,行則僂俯,骨將憊矣。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則振掉,骨將憊矣。得強則生,失強則死。此[內經]之言虛證也,當察其意。

虛者宜補,實者宜瀉,此易知也。而不知實中復有虛,虛中復有實,故每以至虛之病,反見盛勢,大實之病,反有羸狀,此不可不辨也。如病起七情,或飢飽勞倦,或酒色所傷,或先天不足,及其既病,則每多身熱便閉,戴陽脹滿,虛狂假斑等證,似為有餘之病,而其因實由不足,醫不察因,從而瀉之,必枉死矣。又如外感之邪未除,而留伏於經絡,食飲之滯不消,而積聚於臟腑,或鬱結逆氣有不可散,或頑痰瘀血有所留藏,病久致羸,似乎不足,不知病本未除,還當治本,若誤用補,必益其病矣。此所謂無實實,無虛虛,損不足而益有餘,如此死者,醫殺之耳。

附華元化虛實大要論曰:病有臟虛臟實,腑虛腑實,上虛上實,下虛下實,狀各不同,宜深消息。腸鳴氣走,足冷手寒,食不入胃,吐逆無時,皮毛憔悴,肌肉皺皴,耳目昏塞,語聲破散,行步喘促,精神不收,此五臟之虛也。診其脈,舉指而滑,按之而微,看在何部,以斷其臟也。又按之沉小微弱短澀軟濡,俱為臟虛也。飲食過多,大小便難,胸膈滿悶,肢節疼痛,身體沉重,頭目悶眩,唇口腫脹,咽喉閉塞,腸中氣急,皮肉不仁,暴生喘乏,偶作寒熱,瘡疽并起,悲喜時來,或自痿弱,或自高強,氣不舒暢,血不流通,此臟之實也。診其脈,舉按俱盛者,實也,又長浮數疾洪緊弦大,俱曰實也。

看在何經,而斷其臟也。頭疼目赤,皮熱骨寒,手足舒緩,血氣壅塞,丹瘤更生,咽喉腫痛,輕按之痛,重按之快,食飲如故,曰腑實也。診其脈,浮而實大者是也。皮膚搔癢,肌肉?脹,食飲不化,大便滑而不止,診其脈,輕手按之得滑,重手按之得平,此乃腑虛也。看在何經,而正其時也。胸膈痞滿,頭目碎痛,飲食不下,腦項昏重,咽喉不利,涕唾稠粘,診其脈,左右寸口沉結實大者,上實也。頰赤心忪,舉動顫慄,語聲嘶嗄,唇焦口乾,喘乏無力,面少顏色,頤頜腫滿,診其左右寸脈弱而微者,上虛也。大小便難,飲食如故,腰腳沉重,臍腹疼痛,診其左右尺中脈伏而澀者,下實也。大小便難,飲食進退,腰腳沉重,如坐水中,行步艱難,氣上奔衝,夢寐危險,診其左右尺中脈滑而澀者,下虛也。病人脈微澀短小,俱屬下虛也。

本篇虛實證有未盡者,俱詳載虛損門,當互察之。

寒熱篇寒熱者,陰陽之化也。陰不足則陽乘之,其變為熱;陽不足則陰乘之,其變為寒。故陰勝則陽病,陰勝為寒也。陽勝則陰病,陽勝為熱也。熱極則生寒,因熱之甚也;寒極則生熱,因寒之甚也。陽虛則外寒,寒必傷陽也;陰虛則內熱,熱必傷陰也。陽盛則外熱,陽歸陽分也;陰盛則內寒,陰歸陰分也。寒則傷形,形言表也;熱則傷氣,氣言裏也。故火王之時,陽有餘而熱病生;水王之令,陽不足而寒病起。人事之病由於內,氣交之病由於外。寒熱之表裏當知,寒熱之虛實亦不可不辨。

熱在表者,為發熱頭痛,為丹腫斑黃,為揭去衣被,為諸痛瘡瘍。

熱在裏者,為瞀悶脹滿,為煩渴喘結,或氣急叫吼,或躁擾狂越。

熱在上者,為頭痛目赤,為喉瘡牙痛,為諸逆沖上,為喜冷舌黑。

熱在下者,為腰足腫痛,為二便秘澀,或熱痛遺精,或溲混便赤。

寒在表者,為憎寒,為身冷,為浮腫,為容顏青慘,為四肢寒厥。

寒在裏者,為冷嚥腸鳴,為惡心嘔吐,為心腹疼痛,為惡寒喜熱。

寒在上者,為吞酸,為膈噎,為飲食不化,為噯腐脹噦。

寒在下者,為清濁不分,為鶩溏痛泄,為陽痿,為遺尿,為膝寒足冷。

病人身大熱,反欲得近衣者,熱在皮膚,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膚,熱在骨髓也,此表證之辨。若內熱之甚者,亦每多畏寒,此當以脈證參合察之。

真寒之脈,必遲弱無神;真熱之脈,必滑實有力 o 陽臟之人多熱,陰臟之人多寒。陽臟者,必平生喜冷畏熱,即朝夕食冷,一無所病,此其陽之有餘也。陰臟者,一犯寒涼,則脾腎必傷,此其陽之不足也。第陽強者少,十惟二三;陽弱者多,十常五六。然恃強者多反病,畏弱者多安寧,若或見彼之強而忌我之弱,則與侏儒觀場,醜婦效顰者無異矣。

寒熱真假篇寒熱有真假者,陰證似陽,陽證似陰也。蓋陰極反能躁熱,乃內寒而外熱,即真寒假熱也。陽極反能寒厥,乃內熱而外寒,即真熱假寒也。假熱者最忌寒涼,假寒者最忌溫熱。察此之法,當專以脈之虛實強弱為主。

假熱者,水極似火也。凡病傷寒,或患雜證,有其素稟虛寒,偶感邪氣而然者,有過於勞倦而致者,有過於酒色而致者,有過於七情而致者,有原非火證,以誤服寒涼而致者。凡真熱本發熱,而假熱亦發熱。其證則亦為面赤躁煩,亦為大便不通,小便赤澀,或為氣促,咽喉腫痛,或為發熱,脈見緊數等證。昧者見之,便認為熱,妄投寒涼,下咽必斃。不知身雖有熱,而裏寒格陽,或虛陽不歛者,多有此證。但其內證,則口雖乾渴,必不喜冷,即喜冷者,飲亦不多,或大便不實,或先硬後溏,或小水清頻,或陰枯黃赤,或氣短懶言,或色黯神倦,或起倒如狂,而禁之則止,自與登高罵詈者不同,此虛狂也;或斑如蚊跡而淺紅細碎,自與紫赤熱極者不同,此假斑也。

凡假熱之脈,必沉細遲弱,或雖浮大緊數而無力無神,此乃熱在皮膚,寒在臟腑,所謂惡熱非熱,實陰證也。凡見此內頹內困等證,而但知攻邪,則無有不死。急當以四逆,八味,理陰煎,回陽飲之類,倍加附子填補真陽,以引火歸源,但使元氣漸復,則熱必退藏,而病自愈,所謂火就燥者,即此義也。故凡見身熱脈數,按之不鼓擊者,此皆陰盛格陽,即非熱也。仲景治少陰證面赤者,以四逆湯加?白主之。東垣曰:面赤目赤,煩躁引飲,脈七八至,按之則散者,無根之火也,以薑附湯加人參主之。[外臺秘要]曰:陰盛發躁,名曰陰躁,欲坐井中,宜以熱藥治之。

假寒者,火極似水也。凡傷寒熱甚,失於汗下,以致陽邪亢極,鬱伏於內,則邪自陽經傳入陰分,故為身熱發厥,神氣昏沉,或時畏寒,狀若陰證。凡真寒本畏寒,而假寒亦畏寒,此熱深厥亦深,熱極反兼寒化也。大抵此證,必聲壯氣粗,形強有力,或唇焦舌黑,口渴飲冷,小便赤澀,大便秘結,或因多飲藥水,以致下利純清水,而其中仍有燥糞,及矢氣極臭者,察其六脈必皆沉滑有力,此陽證也。凡內實者,宜三承氣湯擇而用之。

潮熱者,以大柴胡湯解而下之。內不實者,以白虎湯之類清之。若雜證之假寒者,亦或為畏寒,或為戰慄,此以熱極於內而寒侵於外,則寒熱之氣兩不相投,因而寒慄,此皆寒在皮膚,熱在骨髓,所謂惡寒非寒,明是熱證。但察其內證,則或為喜冷,或為便結,或小水之熱澀,或口臭而躁煩,察其脈必滑實有力。凡見此證,即當以涼膈,芩連之屬,助其陰而清其火,使內熱既除,則外寒自伏,所謂水流濕者,亦此義也。故凡身寒厥冷,其脈滑數,按之鼓擊於指下者,此陽極似陰,即非寒也。

假寒誤服熱藥,假熱誤服寒藥等證,但以冷水少試之。假熱者必不喜水,即有喜者,或服後見嘔,便當以溫熱藥解之。假寒者必多喜水,或服後反快而無所逆者,便當以寒涼藥解之。

十問篇一問寒熱二問汗,三問頭身四問便,五問飲食六問胸,七聾八渴俱當辨。九因脈色察陰陽,十從氣味章神見。見定雖然事不難,也須明哲毋招怨。

右十問者,乃診治之要領,臨證之首務也。明此十問,則六變具存,而萬病形情俱在吾目中矣。醫之為難,難在不識病本而施誤治耳。誤則殺人,天道可畏,不誤則濟人,陰德無窮。學者欲明是道,必須先察此要,以定意見,以為階梯,然後再採群書,廣其知識,又何誤焉?有能熟之胸中,運之掌上,非止為人,而為己不淺也,慎之寶之。

一問寒熱問寒熱者,問內外之寒熱,欲以辨其在表在裏也。人傷於寒則病為熱,故凡病身熱脈緊,頭疼體痛,拘急無汗,而且得於暫者,必外感也。蓋寒邪在經,所以頭痛身疼,邪閉皮毛,所以拘急發熱。若素日無疾,而忽見脈證若是者,多因外感。蓋寒邪非素所有,而突然若此,此表證也。若無表證而身熱不解,多屬內傷,然必有內證相應,合而察之,自得其真。

凡身熱經旬,或至月餘不解,亦有仍屬表證者。蓋因初感寒邪,身熱頭痛,醫不能辨,誤認為火,輒用寒涼,以致邪不能散,或雖經解散而藥未及病,以致留蓄在經。其病必外證多而裏證少,此非裏也,仍當解散。

凡內證發熱者,多屬陰虛,或因積熱,然必有內證相應,而其來也漸。蓋陰虛者必傷精,傷精者必連臟。故其在上而連肺者,必喘急欬嗽;在中而連脾者,或妨飲食,或生懊?,或為躁煩焦渴;在下而連腎者,或精血遺淋,或二便失節,然必倏熱往來,時作時止,或氣怯聲微,是皆陰虛證也。

凡怒氣七情傷肝傷臟而為熱者,總屬真陰不足,所以邪火易熾,亦陰虛也。

凡勞倦傷脾而發熱者,以脾陰不足,故易於傷,傷則熱生於肌肉之分,亦陰虛也。

凡內傷積熱者,在癥痞必有形證,在血氣必有明徵,或九竅熱於上下,或臟腑熱於三焦。若果因實熱,凡火傷在形體而無涉於真元者,則其形氣聲色脈候自然壯麗,無弗有可據而察者,此當以實火治之。

凡寒證尤屬顯然,或外寒者,陽虧於表,或內寒者,火衰於中,諸如前證。但熱者多實,而虛熱者最不可誤;寒者多虛,而實寒者間亦有之。此寒熱之在表在裏,不可不辨也。

二問汗問汗者,亦以察表裏也。凡表邪盛者必無汗,而有汗者,邪隨汗去,已無表邪,此理之自然也。故有邪盡而汗者,身涼熱退,此邪去也。有邪在經而汗在皮毛者,此真汗也。有得汗後,邪雖稍減,而未得盡全者,猶有餘邪,又不可因汗而必謂其無表邪也。須因脈證而詳察之。

凡溫暑等證,有因邪而作汗者,有雖汗而邪未去者,皆表證也。總之,表邪未除者,在外則連經,故頭身或有疼痛,在內則連臟,故胸膈或生躁煩。在表在裏,有證可憑,或緊或數,有脈可辨,須察其真假虛實,孰微孰甚而治之。

凡全非表證,則或有陽虛而汗者,須實其氣;陰虛而汗者,須益其精;火盛而汗者,涼之自愈;過飲而汗者,清之可寧,此汗證之有陰陽表裏,不可不察也。諸汗詳證載傷寒門。

三問頭身問其頭可察上下,問其身可察表裏。頭痛者,邪居陽分,身痛者,邪在諸經。前後左右,陰陽可辨,有熱無熱,內外可分,但屬表邪,可散之而愈也。

凡火盛於內為頭痛者,必有內應之證,或在喉口,或在耳目,別無身熱惡寒在表等候者,此熱盛於上,病在裏也。察在何經,宜清宜降,高者抑之,此之謂也。若用輕揚散劑,則火必上升,而痛愈甚矣。

凡陰虛頭痛者,舉發無時,是因酒色過度,或遇勞苦,或逢情慾,其發則甚。此為裏證,或精或氣,非補不可也。

凡頭痛屬裏者,多因於火,此其常也。然亦有陰寒在上,陽虛不能上達而痛甚者,其證則惡寒嘔惡,六脈沉微,或兼弦細,諸治不效,余以桂,附,參,熟之類而愈之,是頭痛之有陽虛也。

凡云頭風者,此世俗之混名,然必有所因,須求其本,辨而治之。

凡眩暈者,或頭重者,可因之以辨虛實。凡病中眩暈,多因清陽不升,上虛而然。如丹溪云:無痰不作暈,殊非真確之論,但當兼形氣,分久暫以察之。觀[內經]曰:上虛則眩,上盛則熱痛,其義可知。至於頭重,尤屬上虛,經曰:上氣不足,腦為之不滿,頭為之苦傾,此之謂也。

凡身痛之甚者,亦當察其表裏以辨寒熱。其若感寒作痛者,或上或下,原無定所,隨散而愈,此表邪也。若有定處,而別無表證,乃痛痺之屬,邪氣雖亦在經,此當以裏證視之,但有寒熱之異耳。若因火盛者,或肌膚灼熱,或紅腫不消,或內生煩渴,必有熱證相應,治宜以清以寒。若並無熱候而疼痛不止,多屬陰寒,以致血氣凝滯而然。經曰:痛者寒氣多也,有寒故痛也。必溫其經,使血氣流通,其邪自去矣。

凡勞損病劇而忽加身痛之甚者,此陰虛之極,不能滋養筋骨而然,營氣憊矣,無能為也。

四問便二便為一身之門戶,無論內傷外感,皆當察此,以辨其寒熱虛實。蓋前陰通膀胱之道,而其利與不利,熱與不熱,可察氣化之強弱,凡患傷寒而小水利者,以太陽之氣未劇,即吉兆也。後陰開大腸之門,而其通與不通,結與不結,可察陽明之實虛,凡大便熱結而腹中堅滿者,方屬有餘,通之可也。若新近得解而不甚乾結,或旬日不解而全無脹意者,便非陽明實邪。觀仲景曰:大便先硬後溏者不可攻。可見後溏者,雖有先硬,已非實熱,矧夫純溏而連日得後者,又可知也。若非真有堅燥痞滿等證,則原非實邪,其不可攻也明矣。

凡小便,人但見其黃,便謂是火,而不知人逢勞倦,小水即黃;焦思多慮,小水亦黃;瀉痢不期,小水亦黃;酒色傷陰,小水亦黃,使非有或淋或痛,熱證相兼,不可因黃便謂之火,余見逼枯汁而斃人者多矣。經曰:中氣不足,溲便為之變,義可知也。若小水清利者,知裏邪之未甚,而病亦不在氣分,以津液由於氣化,氣病則小水不利也。小水漸利,則氣化可知,最為吉兆。

大便通水穀之海,腸胃之門戶也。小便通血氣之海,衝任水道之門戶也。二便皆主於腎,本為元氣之關,必真見實邪,方可議通議下,否則最宜詳慎,不可誤攻。使非真實而妄逐之,導去元氣,則邪之在表者反乘虛而深陷,病因內困者必由泄而愈虧。所以凡病不足,慎勿強通。最喜者小便得氣而自化,大便彌固者彌良。營衛既調,自將通達,即大腸秘結旬餘,何慮之有?若滑泄不守,乃非虛弱者所宜,當首先為之防也。

五問飲食問飲食者,一可察胃口之清濁,二可察臟腑之陰陽。病由外感而食不斷者,知其邪未及臟,而惡食不惡食者可知。病因內傷而食飲變常者,辨其味有喜惡,而愛冷愛熱者可知。素欲溫熱者,知陰臟之宜煖;素好寒冷者,知陽臟之可清。或口腹之失節以致誤傷,而一時之權變可因以辨。故飲食之性情所當詳察,而藥餌之宜否可因以推也。

凡諸病得食稍安者,必是虛證,得食更甚者,或虛或實皆有之,當辨而治也。

六問胸胸即膻中,上連心肺,下通臟腑。胸腹之病極多,難以盡悉,而臨證必當問者,為欲辨其有邪無邪,及宜補宜瀉也。夫凡胸腹脹滿,則不可用補,而不脹不滿,則不可用攻,此大法也。然痞與滿不同,當分輕重:重者脹塞中滿,此實邪也,不得不攻。輕者但不欲食,不知饑飽,似脹非脹,中空無物,乃痞氣耳,非真滿也。此或以邪陷胸中者有之,或脾虛不運者有之。病者不知其辨,但見胃氣不開,飲食不進,問之亦曰飽悶,而實非真有脹滿,此在疑虛疑實之間,若不察其真確,未免補瀉倒施,必多致誤,則為害不小。

凡今人病虛證者極多,非補不可,但用補之法,不宜造次。欲察其可補不可補之機,則全在先察胸腹之寬否何如,然後以漸而進,如未及病,再為放膽用之,庶無所礙,此用補之大法也。

凡勢在危急,難容稍緩,亦必先問其胸寬者乃可驟進。若元氣多虛而胸腹又脹,是必虛不受補之證,若強進補劑,非惟無益,適足以招謗耳。此胸腹之不可不察也。

七問聾耳雖少陽之經,而實為腎臟之官,又為宗脈之所聚,問之非惟可辨虛實,亦且可知死生。凡人之久聾者,此一經之閉,無足為怪,惟是因病而聾者,不可不辨。其在熱論篇則曰:傷寒三日,少陽受之,故為耳聾。此以寒邪在經,氣閉而然。然以余所驗,則未有不因氣虛而然者。[素問]曰:精脫者耳聾。仲景曰:耳聾無聞者,陽氣虛也。由此觀之,則凡病是證,其屬氣虛者什九,氣閉者什一耳。

聾有輕重,輕者病輕,重者病重。若隨治漸輕,可察其病之漸退也,進則病亦進矣。若病至聾極,甚至絕然無聞者,此誠精脫之證,余經歷者數人矣,皆至不治。

八問渴問渴與不渴,可以察裏證之寒熱,而虛實之辨,亦從以見。凡內熱之甚,則大渴喜冷,冰水不絕,而腹堅便結,脈實氣壯者,此陽證也。

凡口雖渴而喜熱不喜冷者,此非火證,中寒可知。既非火證,何以作渴,則水虧故耳。

凡病人問其渴否,則曰口渴,問其欲湯水否,則曰不欲,蓋其內無邪火,所以不欲湯,真陰內虧,所以口無津液。此口乾也,非口渴也,不可以乾作渴治。

凡陽邪雖盛,而真陰又虛者,不可因其火盛喜冷,便云實熱。蓋其內水不足,欲得外水以濟,水涸精虧,真陰枯也,必兼脈證細察之,此而略差,死生立判。余嘗治垂危最重傷寒有如此者,每以峻補之劑浸冷而服,或以冰水,參,熟等劑相間迭進,活人多矣。常人見之,咸以為奇,不知理當如是,何奇之有?然必其乾渴燥結之甚者,乃可以參,附,涼水並進。若無實結,不可與水。

九因脈色辨陰陽脈色者,血氣之影也,形正則影正,形斜則影斜。病生於內,則脈色必見於外,故凡察病者,須先明脈色。但脈色之道,非數言可盡,欲得其要,則在乎陰陽虛實四者而已。四者無差,盡其善矣。第脈法之辨,以洪滑者為實為陽,微弱者為虛為陰,無待言也。然仲景曰:若脈浮大者,氣實血虛也;陶節庵曰:不論脈之浮沉大小,但指下無力,重按全無,便是陰證;[內經]以脈大四倍以上為關格,皆屬真虛,此滑大之未必為陽也。形色之辨,以紅黃者為實熱,青黑者為陰寒。而仲景云:面赤戴陽者為陰不足,此紅赤之未必為實也。總之,求脈之道,當以有力無力辨陰陽,有神無神察虛實。和緩者,乃元氣之來;強峻者,乃邪氣之至。病值危險之際,但以此察元氣之盛衰,邪正之進退,則死生關係,全在乎此。此理極微,譚非容易,姑道其要,以見凡欲診病者,既得病因,又必須察脈色,辨聲音,參合求之,則陰陽虛實方有真據,否則得此失彼,以非為是,醫家之病,莫此為甚,不可忽也。諸所未盡,詳後卷脈神章。

十從氣味章神見凡制方用藥,乃醫家開手作用第一要著,而胸中神見,必須發泄於此。使不知氣味之用,必其藥性未精,不能取效,何神之有?此中最有玄妙,勿謂其淺顯易知,而弗加之意也。余少年時,每將用藥,必逐件細嘗,既得其理,所益無限。

氣味有陰陽:陰者降,陽者升。陰者靜,陽者動。陰者柔,陽者剛。陰者怯,陽者勇。陰主精,陽主氣。其於善惡喜惡,皆有妙用,不可不察。

氣味之升降:升者浮而散,降者沉而利。宜升者勿降,宜降者勿升。

氣味之動靜:靜者守而動者走。走者可行,守者可安。

氣味之剛柔:柔者純而緩,剛者躁而急。純者可和,躁者可劫。非剛不足以去暴,非柔不足以濟剛。

氣味之勇怯:勇者直達病所,可賴出奇;怯者用以周全,藉其平妥。

氣味之主氣者,有能為精之母;主精者,有能為氣之根。或陰中之陽者,能動血中之氣;或陽中之陰者,能顧氣中之精。

氣味有善惡:善者賦性馴良,儘堪擇用;惡者氣味殘狼,何必近之。

氣味有喜惡:有素性之喜惡,有一時之喜惡。喜者相宜,取效尤易;惡者見忌,不必強投。見定雖然事不難,也須明哲毋招怨。明哲二字,為見機自保也。夫醫患不明,明則治病何難哉?而所患者,在人情耳。人事之變,莫可名狀,如我有獨見,豈彼所知,使彼果知,當自為矣,何藉於我?而每有病臨危劇,尚執淺見,從旁指示曰:某可用,某不可用,重之曰太過,輕之言不及,倘一不合意,將必有後言,是當見幾之一也。有雜用不專者,朝王暮李,主見不定,即藥已相投,而渠不之覺,忽惑人言,舍此慕彼。凡後至者,欲顯己長,必談前短,及其致敗,反以嫁讒,是當見幾之二也。有病入膏肓,勢必難療,而憐其苦求,勉為舉手,當此之際,使非破格出奇,何以濟急?倘出奇無功,徒駭人目,事後亦招浮議,是當見幾之三也。其或有是非之場,爭競之所,幸災樂禍,利害所居者,近之恐涉其患,是當見幾之四也。有輕醫重巫,可無可有,徒用醫名,以盡人事。及尚有村鄙之夫,不以彼病為懇,反云為我作興,吁!誠可哂也。此其相輕孰甚,是當見幾之五也。有議論繁雜者,有親識要功者,有內情不協者,有任性反覆者,皆醫中所最忌,是當見幾之六也。凡此六者,俱當默識,而惟於縉紳之間,尤當加意,蓋恐其不以為功而反以為罪,何從辨哉。此雖曰吾盡吾心,非不好生,然勢有不我出者,不得不見幾進止,此明哲之自治,所必不可少也。

論治篇凡看病施治,貴乎精一。蓋天下之病,變態雖多,其本則一,天下之方,活法雖多,對證則一。故凡治病之道,必確知為寒,則竟散其寒,確知為熱,則竟清其熱,一拔其本,諸證盡除矣。故[內經]曰:治病必求其本。是以凡診病者,必須先探病本,然後用藥。若見有未的,寧為少待,再加詳察,既得其要,但用一味二味便可拔之,即或深固,則五六味七八味亦己多矣。然雖用至七八味,亦不過幫助之,導引之,而其意則一也,方為高手。今之醫者,凡遇一證,便若觀海望洋,茫無定見,則勢有不得不為雜亂而用廣絡原野之術。蓋其意謂虛而補之,則恐補之為害,而復制之以消;意謂實而消之,又恐消之為害,而復制之以補。其有最可哂者,則每以不寒不熱,兼補兼瀉之劑,確然投之,極稱穩當,此何以補其偏而救其弊乎?又有以治風治火治痰治食之劑兼而用之,甚稱周備,此何以從其本而從其標乎?若此者,所謂以藥治藥尚未遑,又安望其及於病耶?即使偶愈,亦不知其補之之力,攻之之功也。

使其不愈,亦不知其補之為害,消之為害也。是以白頭圭匕,而庸庸沒齒者,其咎在於無定見,而用治之不精也。使其病淺,猶無大害,若安危在舉動之間,即用藥雖善,若無膽量勇敢而藥不及病,亦猶杯水車薪,尚恐弗濟,矧可以執兩端而藥有妄投者,其害又將何如?耽誤民生,皆此輩也,任醫者不可不深察焉。故凡施治之要,必須精一不雜,斯為至善。與其制補以消,孰若少用純補以漸而進之為愈也。與其制攻以補,孰若微用純攻自一而再之為愈也。故用補之法,貴乎先輕後重,務在成功;用攻之法,必須先緩後峻,及病則已。若用制不精,則補不可以治虛,攻不可以去實,鮮有不誤人者矣。余為是言,知必有以為迂闊而譏之者,曰:古人用藥每多至一二十味,何為精一?豈古人之不爾若耶?

是不知相制相使之妙者也,是執一不通而不知東垣之法者也。余曰:夫相制者,制其毒也。譬欲用人奇異之才,而又慮其太過之害,故必預有以防其微,總欲得其中而已。然此特遇不得已之勢,間一有之,初未有以顯見尋常之法用得其賢,而復又自掣其肘者也。至若相佐相使,則恐其獨力難成,而用以助之者,亦非為欲進退牽制而自相矛盾者也。觀仲景之方,精簡不雜,至多不過數味,聖賢之心,自可概見。若必不得已而用行中之補,補中之行,是亦勢所當然,如[傷寒論]之小柴胡湯以人參,柴胡並用,陶氏之黃龍湯以大黃,人參並用,此正精專妙處,非若今醫之混用也。能悟此理,方是真見中活潑工夫。至若東垣之方,有十餘味及二十餘味者,此其用多之道,誠自有意,學者欲效其法,必須總會其一方之味,總計其一方之性。如某者多,某者少,某者為專主,某者為佐使,合其氣用,自成一局之性,使能會其一局之意,斯得東垣之心矣。若欲見頭治頭,見腳治腳,甚有執其三四端而一概混用,以冀夫僥倖者,尚敢曰我學東垣者哉。雖然,東垣之法非不善也,然余則寧師仲景,不敢宗東垣者,正恐未得其清,先得其隘,其失者豈止一方劑也哉,明者宜辨之。

[內經]治法。岐伯曰: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溫者清之,清者溫之,散者收之,抑者散之,燥者潤之,急者緩之,堅者軟之,脆者堅之,衰者補之,強者瀉之,佐以所利,和以所宜,各安其氣,必清必靜,則病氣衰去,歸其所宗,此治之大體。岐伯曰:寒者熱之,熱者寒之,微者逆之,甚者從之,堅者削之,客者除之,勞者溫之,結者散之,留者攻之,燥者濡之,急者緩之,散者收之,損者益之,溢者行之,驚者平之,上之下之,摩之浴之,薄者劫之,開者發之,適事為故。帝曰:何謂逆從?岐伯曰:逆者正治,從者反治,從少從多,觀其事也。帝曰:反治何謂?岐伯曰:熱因寒用,寒因熱用,塞因塞用,通因通用,必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其始則同,其終則異。岐伯曰:病生於內者,先治其陰,後治其陽,反者益甚。病生於陽者,先治其外,後治其內,反者益甚。

治病用藥,本貴精專,尤宜勇敢。凡久遠之病,則當要其終始,治從乎緩,此宜然也。若新暴之病,虛實既得其真,即當以峻劑直攻其本,拔之甚易,若逗留畏縮,養成深固之勢,則死生係之,誰其罪也。故凡真見裏實,則以涼膈,承氣,真見裏虛,則以理中,十全,表虛則耆,朮,建中,表實則麻黃,柴,桂之類,但用一味為君,二三味為佐使,大劑進之,多多益善。夫用多之道何在?在乎必賴其力而料無害者,即放膽用之,性緩者可用數兩,性急者亦可數錢。若三五七分之說,亦不過點名具數,兒戲而已,解紛治劇之才,舉動固如是乎。

治病之則,當知邪正,當權重輕。凡治實者,譬如耘禾,禾中生稗,禾之賊也,有一去一,有二去二,耘之善者也。若有一去二,傷一禾矣,有二去四,傷二禾矣。若識禾不的,俱認為稗,而計圖盡之,則無禾矣。此用攻之法,貴乎察得其真,不可過也。凡治虛者,譬之給餉,一人一升,十人一斗,日餉足矣。若百人一斗,千人一斛,而三軍之眾,又豈擔石之糧所能活哉?一餉不繼,將并前餉而棄之,而況於從中剋減乎。此用補之法,貴乎輕重有度,難從簡也。

虛實之治,大抵實能受寒,虛能受熱,所以補必兼溫,瀉必兼涼者,蓋涼為秋氣,陰主殺也,萬物逢之,便無生長,欲補元氣,故非所宜。涼且不利於補,寒者益可知矣。即有火盛氣虛,宜補以涼者,亦不過因火暫用,火去即止,終非治虛之法也。又或有以苦寒之物謂其能補陰者,則[內經]有曰:形不足者,溫之以氣,精不足者補之以味。夫氣味之相宜於人者,謂之曰補可也,未聞以味苦氣劣而不相宜於人者,亦可謂之補也。雖[內經]有曰:水位之主,其瀉以鹹,其補以苦等論,然此特以五行歲氣之味據理而言耳。矧其又云麥,羊肉,杏,薤皆苦之類,是則苦而補者也,豈若大黃,黃檗之類,氣味苦劣若此,而謂之能補,無是理也。嘗聞之王應震曰:一點真陽寄坎宮,固根須用味甘溫。甘溫有益寒無補,堪笑庸醫錯用功。此一言蔽之也,不可不察。

補瀉之法,補亦治病,瀉亦治病,但當知其要也。如以新暴之病而少壯者,乃可攻之瀉之。攻但可用於暫,未有衰久之病,而屢攻可以無害者,故攻不可以收緩功。延久之病而虛弱者,理宜溫之補之。補乃可用於常,未有根本既傷,而舍補可以復元者,故補不可以求速效。然猶有其要,則凡臨證治病,不必論其有虛證無虛證,但無實證可據而為病者,便當兼補,以調營衛精血之氣;亦不必論其有火證無火證,但無熱證可據而為病者,便當兼溫,以培命門脾胃之氣。此吞瀉之要領,苟不知此,未有不至決裂敗事者。

治法有逆從,以寒熱有假真也,此[內經]之旨也。經曰:逆者正治,從者反治。夫以寒治熱,以熱治寒,此正治也,正即逆也。以熱治熱,以寒治寒,此反治也,反即從也。如以熱藥治寒病而寒不去者,是無火也,當治命門,以參,熟,桂,附之類,此王太僕所謂益火之源以消陰翳,是亦正治之法也。又如熱藥治寒病而寒不退,反用寒涼而愈者,此正假寒之病,以寒從治之法也。又如以寒藥治熱病而熱不除者,是無水也,治當在腎,以六味丸之類,此王太僕所謂壯水之主以鎮陽光,是亦正治之法也。又有寒藥治熱病而熱不愈,反用參,薑,桂,附,八味丸之屬而愈者,此即假熱之病,以熱從治之法也,亦所謂甘溫除大熱也。第今人之虛者多,實者少,故真寒假熱之病為極多,而真熱假寒之病則僅見耳。

探病之法,不可不知。如當局臨證,或虛實有難明,寒熱有難辨,病在疑似之間,補瀉之意未定者,即當先用此法。若疑其為虛,意欲用補而未決,則以輕淺消導之劑,純用數味,先以探之,消而不投,即知為真虛矣。疑其為實,意欲用攻而未決,則以甘溫純補之劑,輕用數味,先以探之,補而覺滯,即知有實邪也。假寒者,略溫之必見躁煩;假熱者,略寒之必加嘔惡,探得其情,意自定矣。經曰:有者求之,無者求之。又曰:假者反之。此之謂也。但用深之法,極宜精簡,不可雜亂。精簡則真偽立辨,雜亂則是非難憑。此疑似中之活法,必有不得已而用之可也。

醫診治法有曰:見痰休治痰,見血休治血,無汗不發汗,有熱莫攻熱,喘生休耗氣,精遺不澀泄,明得個中趣,方是醫中傑。行醫不識氣,治病從何據?堪笑道中人,未到知音處。觀其詩意,皆言不治之治,正[內經]求本之理耳,誠格言也。至於治病從何據一聯,亦甚有理。夫天地之道,陽主氣,先天也;陰成形,後天也。故凡上下之升降,寒熱之往來,晦明之變易,風水之留行,無不因氣以為動靜,而人之於氣,亦由是也。凡有餘之病,由氣之實,不足之病,因氣之虛。如風寒積滯,痰飲瘀血之屬,氣不行則邪不除,此氣之實也。虛勞遺漏,亡陽失血之屬,氣不固則元不復,此氣之虛也。雖曰瀉火,實所以降氣也。雖曰補陰,實所以生氣也。氣聚則生,氣散則死,此之謂也。所以病之生也,不離乎氣,而醫之治病也,亦不離乎氣,但所貴者,在知氣之虛實,及氣所從生耳。近見有淺輩者,凡一臨證,不曰內傷外感,則曰痰逆氣滯。呵!呵!此醫家八字訣也。有此八字,何必八陣?又何必端本澄源以求迂闊哉?第人受其害,恐不無可畏也。

附華氏治法華元化論治療曰:夫病有宜湯者,宜圓者,宜散者,宜下者,宜吐者,宜汗者,宜灸者,宜鍼者,宜補者,宜按摩者,宜導引者,宜蒸熨者,宜煖洗者,宜悅愉者,宜和緩者,宜水者,宜火者,種種之法,豈惟一也,若非良善精博,難為取效。庸下淺識,每致亂投,致使輕者令重,重者令死,舉世皆然。且湯可以滌蕩臟腑,開通經絡,調品陰陽,袪分邪惡,潤澤枯朽,悅養皮膚。養氣力,助困竭,莫離於湯也。圓可以逐風冷,破堅癥,消積聚,進飲食,舒營衛,定關竅。從緩以參合,無出於圓也。

散者能驅散風邪暑濕之氣,攄陰寒濕濁之毒,發散四肢之壅滯,除剪五臟結伏,開腸和胃,行脈通經,莫過於散也。下則疏豁閉塞,補則益助虛乏,灸則起陰通陽,鍼則行營引衛,導引可逐客邪於關節,按摩可驅浮淫於肌肉,蒸熨闢冷,煖洗生陽,悅愉爽神,和緩安氣。若實而不下,則使人心腹脹滿,煩亂鼓腫。若虛而不補,則使人氣血消散,肌肉耗亡,精神脫失,志意皆迷。當汗而不汗,則使人毛孔閉塞,悶絕而終。合吐而不吐,則使人結胸上喘,水食不入而死。當灸而不灸,則使人冷氣重凝,陰毒內聚,厥氣上衝,分墜不散,以致消減。當鍼止?則使人營衛不行,經絡不利,邪漸勝真,冒昧而昏。宜導引而不導引,則使人邪侵關節,固結難通。宜按摩而不按摩,則使人淫歸肌肉,久留不消。宜蒸熨而不蒸熨,則使人冷氣潛伏,漸成痺厥。

宜煖洗而不煖洗,則使人陽氣不行,陰邪相害。不當下而下,則使人開腸蕩胃,洞泄不禁。不當汗而汗,則使人肌肉消絕,津液枯耗。不當吐而吐,則使人心神煩亂,臟腑奔衝。不當灸而灸,則使人重傷經絡,內蓄火毒,反害中和,致不可救。不當鍼佇?則使人血氣散失,機關細縮。不當導引而導引,則使人真氣勞敗,邪氣妄行。

不當按摩而按摩,則使人肌肉?脹,筋骨舒張。不當蒸熨而蒸熨,則使人陽氣偏行,陰氣內聚。不當煖洗而煖洗,則使人濕著皮膚,熱生肌體。不當悅愉而悅愉,則使人氣停意折,健忘傷志。大凡治療,要合其宜,脈狀病候,少陳於後:凡脈不緊數,則勿發其汗。脈不實數,不可以下。心胸不閉,尺脈微弱,不可以吐。關節不急,營衛不壅,不可以鍼。陰氣不盛,陽氣不衰,勿灸。內無客邪,勿導引。外無淫氣,勿按摩。皮膚不痺,勿蒸熨。肌肉不寒,勿煖洗。神不凝迷,勿愉悅。氣不奔急,勿和緩。順此者生,逆此者死耳。

氣味篇藥物眾多,各一其性,宜否萬殊,難以盡識,用者不得其要,未免多誤。兼之本草所註,又皆概言其能,凡有一長,自難泯沒。惟是孰為專主,孰為兼能,孰為利於此而不利於彼,孰者宜於補而不宜於攻,學者昧其真性,而惟按圖以索驥,所以用多不效,益見用藥之難矣。用藥之道無他也,惟在精其氣味,識其陰陽,則藥味雖多,可得其要矣。凡氣味之辨,則諸氣屬陽,諸味屬陰。氣本乎天,氣有四,曰寒熱溫涼是也。味本乎地,味有六,曰酸苦甘辛鹹淡是也。溫熱者天之陽,寒涼者天之陰也。

辛甘淡者,地之陽;酸苦鹹者,地之陰也。陽主升而浮,陰主沉而降。辛主散,其行也橫,故能解表。甘主緩,其行也上,故能補中。苦主瀉,其行也下,故可去實。酸主收,其性也斂,故可治泄。淡主滲,其性也利,故可分清。鹹主軟,其性也沉,故可導滯。用純氣者,用其動而能行;用純味者,用其靜而能守。有氣味兼用者,和合之妙,貴乎相成。有君臣相配者,宜否之機,最嫌相左。既曰合宜,尤當知忌,先避其害,後用其利,一味不投,眾善俱棄。故欲表散者,須遠酸寒;欲降下者,勿兼升散。

陽旺者當知忌溫,陽衰者沉寒毋犯。上實者忌升,下實者忌秘。上虛者忌降,下虛者忌泄。諸動者再動即散,諸靜者再靜即滅。甘勿施於中滿,苦勿施於假熱,辛勿施於熱躁,鹹勿施於傷血。酸木最能剋土,脾氣虛者少設。陽中還有陰象,陰中復有陽訣,使能燭此陰陽,則藥理雖玄,豈難透徹。

五味所入,[內經]曰:五味入胃,各歸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鹹先入腎。久而增氣,物化之常也。氣增而久,夭之由也。

景岳全書卷一終

卷之二入集傳忠錄中

神氣存亡論經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善乎神之為義,此死生之本,不可不察也。以脈言之,則脈貴有神。脈法曰:脈中有力,即為有神。夫有力者,非強健之謂,謂中和之力也。大抵有力中不失和緩,柔軟中不失有力,此方是脈中之神。若其不及,即微弱脫絕之無力也。若其太過,即弦強真藏之有力也。二者均屬無神,皆危兆也。以形證言之,則目光精彩,言語清亮,神思不亂,肌肉不削,氣息如常,大小便不脫,若此者,雖其脈有可疑,尚無足慮,以其形之神在也。

若目暗睛迷,形羸色敗,喘急異常,泄瀉不止,或通身大肉已脫,或兩手尋衣摸床,或無邪而言語失倫,或無病而虛空見鬼,或病脹滿而補瀉皆不可施,或病寒熱而溫涼皆不可用,或忽然暴病,即沉迷煩躁,昏不知人,或一時卒倒,即眼閉口開,手撒遺尿,若此者,雖其脈無凶候,必死無疑,以其形之神去也。再以治法言之,凡藥食入胃,所以能勝邪者,必賴胃氣施布藥力,始能溫吐汗下以逐其邪。若邪氣勝,胃氣竭者,湯藥縱下,胃氣不能施化,雖有神丹,其將奈之何哉。所以有用寒不寒,用熱不熱者,有發其汗而表不應,行其滯而裏不應者,有虛不受補,實不可攻者,有藥食不能下咽,或下咽即嘔者。若此者,呼之不應,遣之不動,此以臟氣元神盡去,無可得而使也,是又在脈證之外亦死無疑者。雖然,脈證之神,若盡乎此,然有脈重證輕而知其可生者,有脈輕證重而知其必死者,此取證不取脈也;有證重脈輕而必其可生者,有證輕脈重而謂其必死者,此取脈不取證也,取舍疑似之間,自有一種玄妙。甚矣,神之難言也,能知神之緩急者,其即醫之神者乎。

君火相火論余向釋《內經》,於君火以明,相火以位之義,說固詳矣,而似猶有未盡者。及見東垣云:相火者,下焦包絡之火,元氣之賊也,丹溪亦述而證之。予聞此說,嘗掩口而笑,而覺其不察之甚也。由此興感,因再繹之。夫《內經》發明火義,而以君相明位四字為目,此四字者,個個著實,是誠至道之綱領,有不可不闡揚其精義者。亦何以見之?蓋君道惟神,其用在虛;相道惟力,其用在實。故君之能神者,以其明也;相之能力者,以其位也。明者明於上,為化育之元主;位者位於下,為神明之洪基,此君相相成之大道,而有此天不可無此地,有此君不可無此相也明矣,君相之義,豈泛言哉!至若五運之分,各職其一,惟於火字獨言君相,而他則不及者何也?蓋兩間生氣,總曰元氣,元氣惟陽為主,陽氣惟火而已。第火之為用,其道最微,請以火象證之,如輕清而光焰於上者,火之明也;重實而溫蓄於下者,火之位也。明即位之神,無明則神用無由以著;位即明之本,無位則光焰何從以生。故君火之變化於無窮,總賴此相火之栽根於有地,雖分之則一而二,而總之則二而一者也,此君火相火之辨。凡其為生化,為盛衰,為本末,重輕攸係,從可知矣。人生所賴者惟此,故《內經》特以為言。然在《內經》則但表其大義,原無分屬之條,惟刺禁論曰:七節之傍,中有小心。

此固隱然有相火所居之意,故後世諸家咸謂相火寄在命門,是固然矣。然以予之見,則見君相之義,無藏不有。又何以辨之?蓋總言大體,則相火當在命門,謂根荄在下,為枝葉之本也。析言職守,則臟腑各有君相,謂志意所出,無不從乎形質也。故凡以心之神,肺之氣,脾胃之倉廩,肝膽之謀勇,兩腎之伎巧變化,亦總皆發見之神奇,使無其地,何以生此?使地有不厚,何以蕃此?此皆從位字發生,而五臟各有位,則五臟亦各有相,相強則君強,此相道之關係,從可知矣。故聖人特命此名,誠重之也。而後人指之為賊,抑何異耶!此萬世之疑竇,故予不得不辨。或曰:是若謬矣。第彼之指為賊者,亦有深意,蓋謂人之情欲多有妄動,動則俱能起火,火盛致傷元氣,即所謂元氣之賊,亦何不可?予曰:此固邪正之岐,最當明辨者也。夫情欲之動,邪念也,邪念之火為邪氣。君相之火,正氣也,正氣之蓄為元氣。其在身家,譬之產業,賢者能守之,不肖者能蕩之,罪與不罪,在子孫之廢與不廢,鎡基何與焉?相火之義亦猶此耳。夫既以相稱之,而竟以賊名之,其失聖人之意也遠矣。

且凡火之賊傷人者,非君相之真火,無論在內在外,皆邪火耳。邪火可言賊,相火不可言賊也。矧六賊之中,火惟居一,何二子獨知畏火,其甚如是,而并昧邪正之大義,亦何謂耶?予聞其言,固知其錯認面目矣,不覺因而失笑。  先天後天論人生於地,懸命於天,此人之制命於天也。栽者培之,傾者覆之,此天之制命於人也。天本無二,而以此觀之,則有天之天者,謂生我之天,生於無而由乎天也;有人之天者,謂成我之天,成於有而由乎我也。生者在前,成者在後,而先天後天之義,於斯見矣。故以人之稟賦言,則先天強厚者多壽,先天薄弱者多夭;後天培養者,壽者更壽,後天斲削者,夭者更夭。若夫骨骼者,先天也,肌肉者,後天也。精神者,先天也,容貌者,後天也。顏色之有辨也,蒼者壽而妖者夭,嫩中有蒼者吉,蒼中有嫩者凶。

聲音之有辨也,充者壽而怯者夭,雖細而長者吉,雖洪而促者凶。動靜有辨也,靜者壽而躁者夭,性雖若急而急中有和者吉,陽雖若厚而陰中蘊薄者凶。至若少長之辨,初雖綿弱而漸長漸堅者,晚成之徵也。氣質之辨,少年華麗而易盈易滿者,早凋之兆也。是故兩天俱得其全者,耆艾無疑也;先後俱失其守者,夭促弗卜也。若以人之作用言,則先天之強者不可恃,恃則并失其強矣;後天之弱者當知慎,慎則人能勝天矣。所謂慎者,慎情志可以保心神,慎寒暑可以保肺氣,慎酒色可以保肝腎,慎勞倦飲食可以保脾胃。惟樂可以養生,欲樂者莫如為善。惟福可以保生,祈福者切勿欺天。但使表裏無虧,則邪疾何由而犯?而兩天之權不在我乎?故廣成子曰:毋勞爾形,毋搖爾精,乃可以長生。至矣哉,兩言盡之矣,勿以此為易而忽之。

標本論十五病有標本者,本為病之源,標為病之變。病本惟一,隱而難明,病變甚多,顯而易見。故今之治病者,多有不知本末,而惟據目前,則最為斯道之大病。且近聞時醫有云: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互相傳誦,奉為格言,以為得其要矣。予聞此說而詳察之,則本屬不經而亦有可取。所謂不經者,謂其以治標治本對待為言,則或此或彼,乃可相參為用矣。若然,則《內經》曰治病必求其本,亦何謂耶?又經曰:夫陰陽逆從,標本之為道也,小而大,淺而博,可以言一而知百病之害也。以淺而知深,察近而知遠,言標與本,易而勿及。又曰:先病而後逆者治其本,先逆而後病者治其本。先寒而後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後生寒者治其本。先熱而後生病者治其本,先病而後生熱者治其本。先病而後泄者治其本,先泄而後生他病者治其本。

先熱而後生中滿者治其標,先病而後生中滿者治其標,先中滿而後生煩心者治其本。小大不利治其標,小大利治其本,先小大不利而後生病者治其本。由此觀之,則諸病皆當治本,而惟中滿與小大不利兩證當治標耳。蓋中滿則上焦不通,小大不利則下焦不通,此不得不為治標以開通道路,而為升降之所由,是則雖曰治標,而實亦所以治本也。自此以外,若以標本對待為言,則治標治本當相半矣,故予謂其為不經者此也。然亦謂其可取者,則在緩急二字,誠所當辨。然即中滿及小大不利二證,亦各有緩急,蓋急者不可從緩,緩者不可從急,此中亦自有標本之辨,萬不可以誤認而一概論也。今見時情,非但不知標本,而且不知緩急。不知標本,則但見其形,不見其情;不知緩急,則所急在病,而不知所急在命。故每致認標作本,認緩作急,而顛倒錯亂,全失四者之大義,重命君子,不可不慎察於此。

求本論十六萬事皆有本,而治病之法,尤惟求本為首務。所謂本者,惟一而無兩也。蓋或因外感者,本於表也。或因內傷者,本於裏也。或病熱者,本於火也。或病冷者,本於寒也。邪有餘者,本於實也。正不足者,本於虛也。但察其因何而起,起病之因,便是病本,萬病之本,只此表裏寒熱虛實六者而已。知此六者,則表有表證,裏有裏證,寒熱虛實,無不皆然。六者相為對待,則冰炭不同,辨之亦異。凡初病不即治,及有誤治不愈者,必致病變日多,無不皆從病本生出,最不可逐件猜摸,短覷目前。經曰:眾脈不見,眾凶弗聞,外內相得,無以形先。是誠求本之至要也。苟不知此,必庸流耳。故明者獨知所因,而直取其本,則所生諸病,無不隨本皆退矣。至若六者之中,多有兼見而病者,則其中亦自有源有流,無弗可察,然惟於虛實二字總貫乎前之四者,尤為緊要當辨也。

蓋虛者本乎元氣,實者由乎邪氣。元氣若虛,則雖有邪氣不可攻,而邪不能解,則又有不得不攻者,此處最難下手。但當察其能勝攻與不能勝攻,或宜以攻為補,或宜以補為攻,而得其補瀉於微甚可否之間,斯盡善矣。且常見有偶感微疾者,病原不甚,斯時也,但知拔本,則一藥可愈,而庸者值之,非痰曰痰,非火曰火,四路兜拏,茫無真見,而反遺其本,多致輕者日重,重者日危,而殃人禍人,總在不知本末耳。甚矣,醫之貴神,神奚遠哉!予故曰:醫有慧眼,眼在局外;醫有慧心,心在兆前。使果能洞能燭,知幾知微,此而曰醫,醫云乎哉?他無所謂大醫王矣。治形論十七老子曰: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使吾無身,吾有何患?余則曰:吾所以有大樂者,為吾有形。使吾無形,吾有何樂?是可見人之所有者唯吾,吾之所賴者唯形耳,無形則無吾矣,謂非人身之首務哉。

第形之為義,其義甚微,如言動視聽,非此形乎?俊醜美惡,非此形乎?勇怯愚智,非此形乎?死生安否,非此形乎?人事之交,以形交也,功業之建,以形建也,此形之為義,從可知也。奈人昧養形之道,不以情志傷其府舍之形,則以勞役傷其筋骨之形,內形傷則神氣為之消靡,外形傷則肢體為之偏廢,甚至肌肉盡削,其形可知,其形既敗,其命可知。然則善養生者,可不先養此形,以為神明之宅,善治病者,可不先治此形,以為興復之基乎。雖治形之法,非止一端,而形以陰言,實惟精血二字足以盡之。所以欲袪外邪,非從精血不能利而達;欲固中氣,非從精血不能蓄而強。水中有真氣,火中有真液,不從精血,何以使之灌溉?然則精血即形也,形即精血也,天一生水,水即形之祖也。故凡欲治病者,必以形體為主;欲治形者,必以精血為先,此實醫家之大門路也。

使能知此,則變化可以無方,神用自有莫測。然用此之法,無逾藥餌,而藥餌之最切於此者,不過數味之間,其他如性有偏用者,惟堪佐使而已。亦猶飲食於人,凡可口者,孰無資益,求其純正無損而最宜於胃氣者,則惟穀食,類可見矣。或問余以所宜者,果屬何物?余則難以顯言之。蓋善吾言者,必如醴如飴,而不善吾言者,必反借此為射的,以資口吻之基矣。余故不能顯言之,姑發明此義,以俟有心者之自悟。  臟象別論十八臟象之義,余所類於經文者不啻詳矣,然經有所未及,而同中有不同,及有先同後異者,俱不可以不辨也。夫人身之用,止此血氣。雖五臟皆有氣血,而其綱領,則肺出氣也,腎納氣也,故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本也。血者水穀之精也,源源而來,而實生化於脾,總統於心,藏受於肝,宣布於肺,施泄於腎,而灌溉一身。

所謂氣主噓之,血主濡之,而血氣為人之橐籥,是皆人之所同也。若其同中之不同者,則臟氣各有強弱,稟賦各有陰陽。臟有強弱,則神志有辨也,顏色有辨也,聲音有辨也,性情有辨也,筋骨有辨也,飲食有辨也,勞役有辨也,精血有辨也,勇怯有辨也,剛柔有辨也。強中強者,病病其太過,弱中弱者,病其不及,因其外而察其內,無弗可知也。稟有陰陽,則或以陰臟喜溫煖,而宜薑,桂之辛熱;或以陽臟喜生冷,而宜芩,連之苦寒;或以平臟,熱之則可陽,寒之則可陰也。有宜肥膩者,非潤滑不可也;有宜清素者,惟羶腥是畏也。有氣實不宜滯,有氣虛不宜破者。有血實不宜澀,有血虛不宜泄者。有飲食之偏忌,有藥餌之獨礙者。有一臟之偏強,常致欺凌他臟者。有一臟之偏弱,每因受制多虞者。有素挾風邪者,因多燥,多燥由於血也。有善病濕邪者,必因多寒,多寒由於氣也。

此固人人之有不同也。其有以一人之稟而先後之不同者,如以素稟陽剛而恃強無畏,縱嗜寒涼,及其久也,而陽氣受傷,則陽變為陰矣。或以陰柔而素耽辛熱,久之則陰日以涸,而陰變為陽矣。不惟飲食,情欲皆然。病有出入,朝暮變遷,滿而更滿,無不覆矣,損而又損,無不破矣。故曰:久而增氣,物化之常也;氣增而久,夭之由也,此在經文固已明言之矣。夫不變者,常也;不常者,變也。人之氣質有常變,醫之病治有常變,欲知常變,非明四診之全者不可也。設欲以一隙之偏見,而應無窮之變機,吾知其遺害於人者多矣。故於此篇之義,尤不可以不深察。

天年論十九夫人之所受於天而得生者,本有全局,是即所謂天年也。余嘗聞之岐伯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於陰陽,和於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故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度百歲乃去。又嘗聞之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民之生,動之死地,亦十有三。余因此言,乃知失天之畀而不得盡其全者有如是。

然則後天之養,其為在人,可以養生家而不以此為首務乎!故常深慨於斯,而直窮其境,則若老氏所云十中之三者,蓋亦言其約耳。而三之倍倍,則尤有不忍言者,茲請得而悉之。夫人生於地,懸命於天,可由此而生,亦可由此而死。故凡天亦殺人,有如寒暑不時,災荒薦至,或妖祥之橫加,或百六之難避,是皆天刑之謂也。地亦殺人,則如旱潦無方,水火突至,或陰毒最以賊人,或危險多能困斃,是皆地殺之謂也。人亦殺人,如爭鬥傷殘,刀兵屠戮,或嫁禍陰謀,或明欺強劫,是皆人禍之謂也。凡此三者,十中約去其幾。再若三者之外,則凡孽由自作而致不可活者,猶有六焉。何以見之?則如酒色財氣,及功名之累,庸醫之害皆是也。故有困於酒者,但知米汁之味甘,安思?蘗之性烈,能潛移禍福而人難避也,能大損壽元而人不知也。及其病也,或血敗為水,而肌肉為其浸漬,則鼓脹是也。或濕邪侵土,而清濁苦於不分,則瀉痢是也。或血不養筋,而弛縱拘攣,甚至眩暈卒倒,則中風是也。或水泛為涎,而滿悶不食,甚至脾敗嘔喘,則痰飲是也。耽而不節,則精髓胡堪久醉,陰血日以散亡,未及中年,多見病變百出,而危於此者不知其幾何人矣。有困於色者,但圖嬌艷可愛,而不知傾國之說為何,伐命之說為何。故有因色而病者,則或成勞損,或染穢惡,或相思之失心,或鬱結之盡命。

有因色而死者,則或以竊窺,或以爭奪,或以蕩敗無蹤,或以驚嚇喪膽。總之,好色之人必多淫溺,樂而忘返,安顧身家?孰知實少花多,豈成瑞物,德為色勝,非薄則邪,未有貪之戀之而不招殃致敗。凡受色中之害者,吾又不知其幾何人矣。有困於財者,止知財能養命,豈識財能殺人。故鄙吝者,每以招尤,慢藏者,因多誨盜,奔波不已者,多竭其力,貪得無厭者,常忘其身。顧利不顧義,骨肉為之相殘,聚斂盡膏血,賈怨所以致敗。蓋財本通神,不容朘剝,積則金精祟作,爭則罊囊禍生。凡受利中之害者,又不知其幾何人矣。有困於氣者,每恃血氣之強,只喜人不負我,非驕矜則好勝,人心不平,爭端遂起,事無大小,怨恨醉心,豈虞忿怒最損肝脾,而隔食氣蠱,疼痛泄瀉,厥逆暴脫等疾,犯者即危。又或爭競相傾,公庭遘訟,寧趨勢利以卑污,甘受醜凌於奴隸;及被他人之苛辱,既不敢相抗於後,何若親識之小忿,即涵容少遜於前,終身讓路,不失一步,孰得孰失,孰知孰愚?甚至破家蕩產,骨肉分離之害,殲須不忍,悔時遲矣。夫氣本無形,有何涯際,相諒則無,偏執則有,歷觀往事,誰直誰非?

使不能達觀自策,則未免以我之軀,陰受人無申無訴之蝕,而自愚自斃者,又不知其幾何人矣。有因於功名者,誰不有飛騰之念?誰不有功業之期?第既達者,或多鼎足之虞未濟者,每遭鹽車之厄,受燈窗寒苦之負,望眼徒穿者有之。憶榮枯飲昔之異,熱腸為裂者有之。甚至焦思切心,奔趨竭力,榮華杳然,泉壤遽及者有之。慨古傷飲,凡受斯枉而湮沒無聞,浩氣受抑者,又不知其幾何人矣。有困於醫者,凡疾苦之望醫,猶凶荒之望歲,其懇其切,其念何如。第此中神理,微妙難言,使不有天人之學,絕倫之聰,則何以能聞於無聲,見於無跡,直窺乎窈冥之鄉,而必得其情乎?使必得其人而後可以言醫,則醫不易談,蓋可徵矣。既難其人,則次乎此者,雖未知神,猶知形跡,此即今之上醫也,然此醫亦不易得。而舍此之外,則昧者居其八九。庸醫多,則殺人亦多,每見其寒熱倒施,虛實謬認,一匕之訛,吉凶隨應。困者莫知其然,雖死不覺,明公鑒其多誤,能無惻心?顧造化大權,本非凡庸所可窺弄,而性命重托,又豈淺輩所宜輕付耶!第彼非無自,蓋自《原病式》以來,祖述相傳,日以滋甚,醉者不醒,逝者無詞,而黎元陰受此害者,蓋不知若干若干人矣。而聞者未知其詳,猶或未之信也。由是乘除,則既有前三,又有後六,凡此陶汰之餘,而得盡其天年者,果賸其幾?吾故曰:老氏言十之三者,蓋亦言其約耳。

興言及此,誠可為人生之痛哭者也。然徒悲何益?曷亦為人之計乎,則惟上知者有可曉也。雖前之三者,或多出於莫測,則有可避者,有不可避者,即聽之天,無不可也。然知者見於未然,而得天者天庇之,得地者地庇之,得人者人庇之,得此三庇,即得生之道也;失此三庇,則失生之道也。人道於此,豈曰盡無其權乎!至於六殺之防,則全由乎我矣。酒殺可避,吾能不醉也。色殺可避,吾能不迷也。財殺可避,吾能不貪也。氣殺可避,吾能看破不認真也。功名之殺可避,吾能素其行藏也。庸醫之殺可避,吾能相知以豫也。夫如是而培以為善,存以無欺,守以不行險,戒以毋僥倖,則可全收其效矣。孔子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蓋示人以無勉強也。廣成子曰:毋勞爾形,毋搖爾精,乃可以長生。蓋形言其外,精言其內,內外俱全,盡乎道矣。是皆古聖人垂念蒼生,至真至極之良方也,可不佩乎。或曰:子言雖是,而實亦近迂,獨不見有不識不知而偏躋上壽者,又何人力之足恃耶?余曰:此正所謂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然予論誠迂矣,倘亦蒙知者之相顧而咀之識之,或亦可為天年之一助否?

中興論又十九試觀天地之道,有盈有虛,有消有長,是以日中則昃,月盈則蝕,此即天運之循環,而天亦不能違者,故有先天之說也。先天有定數,君子知命,固當聽乎天也。若後天之道,則參贊有權,人力居多矣。何以見之?第就國家之否泰,可證人身之壽夭。雖曰天步多艱,無成不敗,然如商周漢晉唐宋相傳,國運皆有中興,人道豈無再振?消長一理,小大皆然。嘗聞之康節先生云:一萬里區宇,四千年興亡,五百主肇位,七十國開疆,則此中人事不為不多也,而何以興復僅見止此數代,是亦由知道者少,而不知道者之多耳。彼知道者,既以得人,又以得天,得人即所以得天也。不知道者,既不知本,又不知末,既以失之,而終不知其所以失也。至若身命之謀,則舉世之人孰不愛命,而每多耽誤者,其不知道者亦猶是耳。欲明其道,可無言乎。然言而無證,則人多不信,故借此國運之徵,用效遒人之鐸。試論國家之衰也,或以人心之離,或以財用之匱,或以兵戈之殘傷,或以優柔之曠廢。而人之亨否,無非一理。夫在國曰人心,在人曰神志,故曰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

知生氣之主在乎心,此元神之不可不養也。又在國曰財用,在人曰血氣。氣為陽,陽主神也;血為陰,陰主形也。血氣若衰,則形神俱敗,此營衛之毫釐當惜也。又在國曰兵戈,在人曰剋伐。夫兵者,凶器也;剋伐者,危事也。未有日加剝削而不致殘傷元氣者,此消耗之不可不慎也。又在國曰優柔,在人曰疑貳。今日云姑且,明日云將就,豈不僉云穩當,然致坐失機宜,變生倏忽,又焉知耽擱之大害,此當機之不可不斷也。凡此數者,姑亦言其大約。至若人之大數,則猶有先天後天之體用,而興亡之應變,則來培來覆,亦莫匪人之自為耳。何謂先天?如《內經》曰:人生十歲,血氣始通,其氣在下,故好走。二十,氣血方盛,肌肉方長,故好趨。三十,五臟大定,血脈盛滿,故好步。四十,臟腑經脈其盛已定,腠理始疏,故好坐。五十,肝氣衰,故目不明。六十,心氣衰,故好臥。

七十,脾氣衰。八十,肺氣虛,故言善誤。九十,腎氣竭。百歲,五臟六腑皆虛,神氣皆去,故形骸獨居而終矣。此即先天之常度,是即所謂天年也。天畀之常,人人有之,其奈今時之人,自有知覺以來,恃其少壯,何所不為,人生之常度有限,而情欲無窮,精氣之生息有限,而耗損無窮,因致戕此先天而得全我之常度者,百中果見其幾?殘損有因,惟人自作,是即所謂後天也。然而所喪由人,而挽回之道,有不仍由人者乎?且此非逆天以強求,亦不過復吾之固有。得之則國運人運,皆可中興,不有明哲,誠難語此;失之則落花流水,逝而罔覺,一衰即已,良可寒心,所以《易》重來復,正為此也。然求復之道,其道何居?蓋在天在人,總在元氣,但使元氣無傷,何虞衰敗?元氣既損,貴在復之而已。常見今人之病,亦惟元氣有傷,而後邪氣得以犯之,故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

此客主相持之理,從可知矣。凡虛邪之辨,如情志之消索,神主於心也。治節之不行,氣主於肺也。筋力之疲困,血主於肝也。精髓之耗減,骨主於腎也。四肢之軟弱,肌肉主於脾也。損其一淺,猶膚腠也;損其二深,猶經絡也;損其三四,則連及臟腑矣。當其微也,使不知徙薪牖戶,則將為江河,將尋斧柯,恐無及於事矣。故人於中年左右,當大為修理一番,則再振根基,尚餘強半。敢云心得,歷驗已多,是固然矣。然而修理之說,亦豈易言?修國家,良臣不易;修身命,良醫亦難。第觀從古至今,數千年來,凡得醫之全量者為誰?而今則曰:此醫也,彼亦醫也,又何良醫之多也?醫難言矣,其毋為良醫之所惑。

逆數論二十予嘗讀《易》而聞諸夫子曰:數往者順,知來者逆,是故《易》,逆數也。由是默會其理,而知天人之道得以無窮無息者,無非賴此逆數耳。何也?蓋自太極初分,兩儀以判,一動一靜,陰陽見矣。陰陽之體為乾坤,陰陽之用為水火。乾坤定對待之交易,故一在上而一在下;水火蕩流行之變易,故一主降而一主升。夫如是,斯得循環無已。總之而為天道,散之而為人道,而大《易》之義,所以無微不在也。姑無論其他,而但以性理明之,則總由變易之數。夫變易之數,即升降之數也。變易之所以無窮者,降以升為主,是即所謂逆數也。

若無此逆,則有降無升,流而不返,而大道如環,何所賴乎?由是逆順交變,則陽與陰對,熱與寒對,升與降對,進與退對,成與敗對,勤與惰對,勞與逸對,善與惡對,生與死對,凡此一逆一順,其變無窮。惟從逆者,從陽得生;從順者,從陰得死。君如不信,第詳考伏羲卦氣之圓圖,其義昭然可見也。觀其陽盛之極,自夏至一陰初姤,由五,六,七,八,歷巽,坎,艮,坤,天道從西右行,則陽氣日降,萬物日消者,此皆順數也。順則氣去,即從陰得死之道也。幸而陰剝之極,自冬至一陽得復,由四,三,二,一,歷震,離,兌,乾,天道從東左旋,則陽氣日升,萬物日盛者,此皆逆數也。逆則氣來,即從陽得生之道也。此天道之微,固如是也。若以人道言之,則人道本乎天道,天心即是人心。第天有陰霾,能蒙日月,人有愚昧,能勝聰明。故每多從順者,喜其易也,喜其逸也;每多避逆者,畏其難也,畏其勞也。彼大人之見則不然,如尊貴莫若帝王,可以逸矣,可以縱矣,而堯舜之惟微惟危,顧何必諄諄乎在念?智慧莫若聖人,可無勞矣,可無畏矣,而孔子之戒慎恐懼,又何必卷卷乎在心?

此無他,惟其代天功,主人極,總知夫順不可從,從順則流,逆不可舍,舍逆則退也。由此觀之,乃知士而舍逆,則有屈而無伸;農而舍逆,則有種而無穫;工而舍逆,則有粗而無精;商而舍逆,則有散而無聚。再由此而推廣之,則凡曰修身齊家,凡曰治國平天下,進一步則日以就成,退一步則日以就敗,有源有流,其可任其長逝而不思砥柱之良圖乎!此人道之攸係,又如是矣。然言天言人,總言夫生道也。而保生之道,莫先於醫,醫欲保生,其堪違陽道乎?其堪倍逆數乎?然醫貴圓通,安容執滯,非曰盡不從陰也,從陰正以衛陽也;非曰盡不用順也,用順亦以成逆也,性命玄關,此為第一。獨念有醫名丕著之輩,猶然昧此,而妄言左道,留傳至今,因致傷生遺害非淺者,謂非軒岐之魔不可也。嗟!嗟!有心哉其誰乎?苟得其人,可與談還悟道矣,儻亦以吾言為然不。

反佐論二十一用藥處方有反佐之道者,此軒岐之法旨,治病之微權,有不可不明者,奈何後世醫家,每多假借以亂經常,不惟悖理於前,抑且遺害於後,是不可不辨也。觀《內經》之論治曰:奇之不去則偶之,偶之不去則反佐以取之,所謂寒熱溫涼,反從其病也。此其義,蓋言病有微甚,亦有真假,先從奇偶以正治,正治不愈,然后用反佐以取之,此不得不然而然也。又經曰:微者逆之,甚者從之。又曰:逆者正治,從者反治。此謂以寒治熱,以熱治寒,逆其病者,謂之正治;以寒治寒,以熱治熱,從其病者,謂之反治。如以熱治寒而寒拒熱,則反佐以寒而入之;以寒治熱而熱拒寒,則反佐以熱而入之,是皆反佐之義,亦不得不然而然也。又經曰:熱因寒用,寒因熱用。王太僕註曰:熱因寒用者,如大寒內結,當治以熱,然寒甚格熱,熱不得前,則以熱藥冷服,下嗌之後,冷體既消,熱性便發,情且不違,而致大益,此熱因寒用之法也。寒因熱用者,如大熱在中,以寒攻治則不入,以熱攻治則病增,乃以寒藥熱服,入腹之後,熱氣既消,寒性遂行,情且協和,而病以減,此寒因熱用之法也。凡此數者,皆《內經》反佐之義。此外,如仲景治少陰之利,初用白通湯,正治也,繼因有煩而用白通加豬膽汁湯,反佐也。其治霍亂吐痢,脈微欲絕者,初用四逆湯,正治也,繼因汗出小煩,而用通脈四逆加豬膽汁湯,反佐也。

又如薛立齋治韓州同之勞熱,余嘗治王蓬雀之喉痺,皆其法也。若今諸家之所謂反佐者則不然,姑即時尚者道其一二以見之。如近代之所宗所法者,謂非丹溪之書乎?觀丹溪之治吞酸證,必以炒黃連為君,而以吳茱萸佐之;其治心腹痛證,謂宜倍加山梔子而以炒乾薑佐之,凡此之類,余不解也。夫既謂其熱,寒之可也,而何以復用乾薑,茱萸?既謂其寒,熱之可也,而何以復用黃連,梔子?使其病輕而藉以行散,即或見效,豈曰盡無;使其病重,人則但見何以日甚,而不知犯寒犯熱,自相矛盾,一左一右,動皆掣肘,能無誤乎?矧作用如此,則其效與不效,必且莫知所因,而宜熱宜寒,亦必從違奚辨,此其見有不真,故持兩可,最是醫家大病,所當自反而切戒也。或曰:以熱導寒,以寒導熱,此正得《內經》反佐之法,人服其善,子言其非,何其左也?余曰:此法最微,此用最妙,子亦願聞其詳乎?當為再悉之。夫反佐之法,即病治之權也。儒者有經權,醫者亦有經權。經者,日用之常經,用經者,理之正也;權者,制宜之權變,用權者,事之暫也。此經權之用,各有所宜,誠於理勢有不得不然,而難容假借者也。藥中反佐之法,其亦用權之道,必於正經之外,方有權宜,亦因不得不然,而但宜於暫耳,豈果隨病處方,即宜用乎?然則何者宜反?何者不宜反?蓋正治不效者,宜反也。病能格藥者,宜反也。

火極似水者,宜反也。寒極反熱者,宜反也。真以應真,假以應假,正反之道,妙用有如此也。設無格拒假證,自當正治,何以反為?不當權而用權,則悖理反常,不當反而佐反,則致邪失正,是烏可以混用耶?常觀軒岐之反佐,為刱經權之道也;後世之反佐,徒開雜亂之門也。至其變也,則涇渭不分者以之,模糊疑似者以之,寒熱并用者以之,攻補兼施者以之,甚至廣絡妄投,十寒一暴,無所不謬,皆相藉口,此而不辨,醫乎難矣。於戲!斯道失真,其來已久,安得願聞精一者,與談求本之道哉!是不能無望於後人也,因筆識其愚昧。以上仲景治法載《傷寒論》。薛立齋治韓州同按在虛損門。余治王蓬雀按在喉痺門。  升陽散火辨二十二凡治火之法,有曰升陽散火者,有曰滋陰降火者。夫火一也,而曰升曰降,皆堪治火。然升則從陽,降則從陰,而升降混用,能無悖乎?抑何者宜升,何者宜降,而用有辨乎?此千古之疑竇,亦千古之兩端,而未聞有達之者。夫火之為病,有發於陰者,有發於陽者。發於陰者,火自內生者也;發於陽者,火自外致者也。自內生者,為五內之火,宜清宜降者也;自外致者,為風熱之火,宜散宜升者也。今人凡見火證,無分表裏,必曰木火同氣,動輒稱為風熱,多用升陽散火之法。鳴呼!此似近理,孰得非之,而不知至理所在,無容混也。

夫風熱之義,其說有二:有因風而生熱者,有因熱而生風者。因風生熱者,以風寒外閉而火鬱於中,此外感陽分之火,風為本而火為標也。因熱生風者,以熱極傷陰而火達於外,此內傷陰分之火,火為本而風為標也。經曰治病必求其本。可見外感之火,當先治風,風散而火自息,宜升散不宜清降。內生之火,當先治火,火滅而風自清,宜清降不宜升散。若反而為之,則外感之邪得清降而閉固愈甚,內生之火得升散而燔燎何當,此其內因外因,自有脈證可詳辨也。余閱方書,所見頭目,口齒,咽喉,臟腑陰火等證,悉云風熱,多以升降并用,從逆兼施,獨不慮升者礙降,降者礙升乎?從者忌逆,逆者忌從乎?經曰:高者抑之,下者舉之,寒者熱之,熱者寒之。又曰:病生於內者,先治其陰,後治其陽,反者益甚。病生於陽者,先治其外,後治其內,反者益甚。此自不易之正理。故余之立方處治,宜抑者則直從乎降,宜舉者則直從乎升,所以見效速而絕無耽延之患,亦不過見之真而取之捷耳。若今人之輕病致重,重病致危,而經年累月,日深日甚,以致不救者,謂非兩端之誤之也乎?明者於此,最當辨也。

夏月伏陰續論二十三夏月伏陰在內,此本天地間陰陽消長之正理,顧丹溪特為此論而反乖其義,因以致疑於人。其謂何也?觀其所論曰:人與天地同一橐籥,子月一陽生,陽初動也;寅月三陽生,陽初出於地也,此氣之升也。巳月六陽生,陽盡出於上矣,此氣之浮也。人之腹屬地,氣於此時,浮於肌表,散於皮毛,腹中虛矣。世言夏月伏陰在內,此陰字有虛之義,若作陰涼看,其誤甚矣。且其時陽浮地上,燔灼焚燎,流金爍石,何陰冷之有?若於夏月火令之時妄投溫熱,寧免實實虛虛之患乎!此丹溪之言虛,是固然矣。若以陰冷二字為誤,而夏月禁用溫熱,此則余所不服也。

何以見之?夫天地之道,惟此陰陽,陰陽之變,惟此消長,故一來則一往,一升則一降,而造化之機,正互藏為用者也。經曰:陰主寒,陽主熱。又曰:氣實者熱也,氣虛者寒也。此本陰陽之常性也。今既云夏月之陽盡浮於外,則陰伏於內矣,陰盛則陽衰也,非寒而何?陽浮於外,則氣虛於中矣,氣虛即陽虛也,非寒而何?此固不易之理也。然而尤有顯然者,則在井泉之水,當三冬之寒冽,而井泉則溫,盛夏之炎蒸,而泉源則冷,此非外寒內熱,外熱內寒之明驗乎?此又歲歲皆然,主氣之常候也。至若主氣之外,又有客氣,而天以五周,地以六備,寒暄遞遷,氣更應異,如伏明之紀,寒清數舉;卑監之紀,風寒並興;堅成之紀,陽氣隨陰治化;流衍之紀,寒司物化,天地嚴凝;太陽司天,寒氣下臨,寒清時舉;太陰司天,地乃藏陰,大寒且至等義,是無論冬夏,皆有非時之氣以動為民病者也,又豈因夏月之火令,遂可謂之無寒而禁用溫熱乎?且伏陰之義,本以陰陽對待,寒熱為言,若但以陰字為虛,則夏月伏陰,宜多虛證,冬月伏陽,即無虛矣,豈其然乎?

又若夏月宜禁溫熱,則冬月宜禁寒涼,無待言也。今見四時之病,盛夏每多吐瀉,深冬偏見瘡疹,諸如此類,豈非冬多內熱,夏多中寒乎?總之,夏有熱證,亦有寒證,冬有實證,亦有虛證,雖從時從證,貴乎因病制宜,然夏月伏陰之義,此實天人之同氣,疾病之玄機,有必不可不察而忽之者也。今若丹溪之論,則於理反悖,而何切於用?即無此論,亦何不可?近見徐東皋亦述丹溪之說云:夏月無寒,世人不察,而用溫熱,為世通弊。若謂夏月伏陰,宜服溫熱,則冬月伏陽,宜服寒涼,然則孟子冬日飲湯,夏日飲水,亦不足信歟?噫,此公都子之言也,不過借喻內外,原非用析陰陽,而徐氏曲引為證,獨不思經文《易》義,儻相背乎?《內經》曰:陰中有陽,陽中有陰。曰:寒極生熱,熱極生寒。曰:重陰必陽,重陽必陰。曰:相火之下,水氣承之;君火之下,陰精承之。曰:此皆陰陽表裏內外雌雄相輸應也,故以應天之陰陽也。又如《周易》之兩儀,有陰必有陽也。兩儀而四象,陰陽之中復有陰陽也。在泰之義,則曰內陽而外陰,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在否之義,則曰內陰而外陽,小人道長,君子道消也。由此觀之,則丹溪之論,東皋之引證,皆吾之所不信也,故復為此續論。

陽不足再辨二十四原天地陰陽之化生,實生民性命之根本,善把握補救之妙用,誠吾道代天之大權,使我於此而見理不真,則加冰用湯,反成戕賊,害有不可勝言者。予自初年,嘗讀朱丹溪陽有餘陰不足論,未嘗不服其高見,自吾漸立以來,則疑信相半矣。又自不惑以來,則始知其大謬矣。故予於《類經?求正錄》中,附有大寶論一篇,正所以救其謬也。然常恐見淺言偏,遺殃後世,每懷疑懼,而望正高明者久矣。不意付梓數載,斧削無聞,見信明賢,庶竊自慰。茲於丙子之夏,始得神交一友,傳訓數言,詢其姓氏,知為三吳之李氏也。

誦其《指南》,則曰:陽常有餘,陰常不足,此自丹溪之確論,而茲張子乃反謂陽常不足,陰常有餘,何至相反若此?而自是其是,豈矯強以自衒歟?抑別有所本歟?姑無勞口吻以辨其孰是孰非,第以人事證之,則是非立見矣。如人自有生以來,男必十六而精始通,女必十四而經始至;及其衰也,男精竭於八八,女血淨於七七,凡精血既去而人猶賴以不死者,惟此氣耳。夫氣為陽,精血陰也,精血之來,既遲在氣後,精血之去,又早在氣先,可見精已無而氣猶在,此非陰常不足,陽常有餘之明驗乎?以是知先賢之金石本非謬,而後學之輕妄何容易也。予聞此說,益增悲嘆。悲之者,悲此言之易動人聽,而無不擊節稱善也。紫可亂朱,莫此為甚,使不辨明,將令人長夢不醒,而性命所係非渺小,是可悲也。

悲已而喜,喜之者,喜至道之精微,不經駁正,終不昭明,幸因其說,得啟此端而得解此惑,是可喜也。今即李子之言以辨之。如其以精為陰,以氣為陽,本非誣也,第其所覷在眉睫,則未免錯認面目,而呼張作李矣。不知精即水也,水即陽也。若以水火言,則水誠陰也,火誠陽也;若以化生言,則萬物之生,其初皆水,先天後天,皆本於是,而水即陽之化也。何以見之?如水在五行則生於一天,水在六氣,則屬乎太陽,此水之為陰否?又若精在人身,精盛則陽強,精衰則陽痿,此精之為陰否?再若養生家所重者惟曰純陽,純陽之陽,以精言也。

精若滲漏,何陽之有,此又精之為陰否?又丹書云:分陽未盡則不死,分陰未盡則不仙,亦言仙必純陽也。若據李子之說,則但盡泄其精,便成純陽,學仙之法豈不易乎,誠可哂也!蓋李子之見,但見陰陽之一竅,未見陰陽之全體。夫陰陽之道,以綱言之,則位育天地;以目言之,則縷析秋毫,至大至小,無往而非其化也。若以清濁對待言,則氣為陽,精為陰,此亦陰陽之一目也。若以死生聚散言,則凡精血之生皆為陽,氣得陽則生,失陽則死,此實性命之化源,陰陽之大綱也。人之生也,譬諸草木。草木之初,其生苗也,繼而生枝葉,再而生花實,及其衰也,花實落而枝葉存,以漸而凋也。此草木之盛衰有時,故曰生長化收藏,而候有不同也。人之生也,亦猶是耳,初而生嬰孩,繼而生精血,再而生子女,及其衰也,精血去而形猶存,以漸而終也。此人生之盛衰亦有其時,故曰生長壯老已,而年有不同也。然則自幼至老,凡在生者,無非生氣為之主,而一生之生氣,何莫非陽氣為之主,而但有初中之異耳。若以人之精至為陰至,豈花果之成,亦草木之陰至耶?

而枝葉未凋,即草木之陽在耶?且陽氣在人,即人人百歲,亦不過得分內之天年,而今見百人之中,凡盡天年而終者果得其幾?此其夭而不及者,皆非生氣之不及耶,而何以見陽之有餘也?觀天年篇曰:人生百歲,于臟皆虛,神氣皆去,形骸獨居而終矣。夫形,陰也;神氣,陽也,神氣去而形猶存,此正陽常不足之結局也,而可謂陽常有餘乎?至若精氣之陰陽,有可分言者,有不可分言者。可分者,如前云清濁對待之謂也;不可分者,如修煉家以精氣神為三寶。蓋先天之氣,由神以化氣化精,後天之氣,由精以化氣化神,是三者之化生,互以為根,本同一氣,此所以為不可分也。故有善治精者,能使精中生氣,善治氣者,能使氣中生精,此自有可分不可分之妙用也。再若寒熱之陰陽,則不可不分。蓋寒性如冰,熱性如炭,冰炭不謀,奚堪妄用?

予故曰:精氣之陰陽有不可離,寒熱之陰陽有不可混,此醫家最切之法言也。且精血之陰陽言稟賦之元氣也;寒熱之陰陽,言病治之藥餌也。今欲以不足之元陽,認作有餘而云火,則相習以苦寒之劣物,用為補劑以滋陰,嗟嗟!牛山有限之生氣,果能堪此無窮之陰剝否?啞子喫黃連,無容伸訴者,四百年於茲矣。夫以有望之丹溪言且若此,而矧其他乎。古人云:非聖之書不可讀,此其尤甚者也。然天地陰陽之道,本自和平,一有不平,則災害至矣。而余謂陽常不足,豈亦非一偏之見乎?蓋以丹溪補陰之說謬,故不得不為此反言,以救萬世之生氣。夫人之所重者,惟此有生,而何以能生,惟此陽氣,無陽則無生矣。然則欲有生者,可不以此陽氣為寶,即日慮其虧,亦非過也。而余謂陽常不足者,蓋亦惜春之杞人耳。苟誠見左,乃望明賢再駁。

小兒補腎論二十五觀王節齋曰:小兒無補腎法。蓋小兒稟父精而生,男至十六而腎始充滿,既滿之後,妄用虧損,則可用藥補之。若受胎之時,稟之不足則無可補,稟之原足,又何待於補耶?鳴呼,此言之謬,謬亦甚矣!夫二五之精,妙合而凝,精合而形始成,此形即精也,精即形也,治精即所以治形,治形即所以治精也。第時有初中,則精有衰盛,故小兒於初生之時,形體雖成而精氣未裕,所以女必十四,男必十六,而後天癸至。天癸既至,精之將盛也。天癸未至,精之未盛也。茲以其未盛而遽謂其無精也可乎?且精以至陰之液,本於十二臟之生化,不過藏之於腎,原非獨出於腎也。觀上古天真論曰:腎者主水,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此精之所源,其不止於腎也可知矣。王節齋止知在腎而不知在五臟。

若謂腎精未泄不必補腎,則五臟之精,其有稟賦之虧,人事之傷者,豈因其未泄而總皆不必補耶?夫小兒之精氣未盛,後天之陰不足也;父母之多慾水虧,先天之陰不足也。陰虛不知治本,又何藉於人為以調其元,贊其化乎?此本原之理,有當深察者如此。再以小兒之病氣論之,凡小兒之病最多者,惟驚風之屬。而驚風之作,則必見反張戴眼,斜視抽搐等證,其為故,總由筋急而然。蓋血不養筋,所似筋急,真陰虧損,所以血虛,此非水衰之明驗乎?夫腎主五液,而謂血不屬腎,吾不信也。肝腎之病同一治,今筋病如此,而欲舍腎水以滋肝木,吾亦不信也。且太陽,少陰相為表裏,其經行於脊背而為目之上網,今以反折戴眼之證偏多見於小兒,而謂非水臟陰虛之病,吾更不信也。矧以陽邪亢極,陰竭則危,臟氣受傷,腎氣受傷,腎窮則死,此天根生息之基,尤於小兒為最切。然則小兒之病,其所關於腎氣者非眇,而顧可謂小兒無補腎法耶?決不信!決不信!

卷之三道集傳忠錄下

命門餘義二十六共六條命門之義,《內經》本無,惟越人云:腎有兩者,非皆腎也,左者為腎,右者為命門。命門者,諸神精之所舍,原氣之所繫,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繫胞也。余以其義有未盡,且有可疑,故著有三焦包絡命門辨,附梓《類經》之末,似已盡其概矣。然而猶有未盡者,恐不足以醒悟後人,茲因再悉其蘊,條列於左。

命門為精血之海,脾胃為水穀之海,均為五臟六腑之本。然命門為元氣之根,為水火之宅,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滋,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而脾胃以中州之土,非火不能生,然必春氣始於下,則三陽從地起,而後萬物得以化生,豈非命門之陽氣在下,正為脾胃之母乎?吾故曰:脾胃為灌注之本,得後天之氣也;命門為化生之源,得先天之氣也,此其中固有本末之先後。觀東垣曰:補腎不若補脾。許知可曰:補脾不若補腎。此二子之說,亦各有所謂,固不待辨而可明矣。

命門有火候,即元陽之謂也,即生物之火也。

然稟賦有強弱,則元陽有盛衰;陰陽有勝負,則病治有微甚,此火候之所以宜辨也。茲姑以大綱言之,則一陽之元氣,必自下而升,而三焦之普濩,乃各見其候。蓋下焦之候如地土,化生之本也;中焦之候如灶釜,水穀之爐也;上焦之候如太虛,神明之宇也。下焦如地土者,地土有肥瘠而出產異,山川有厚薄而藏蓄異,聚散操權,總由陽氣。人於此也,得一分即有一分之用,失一分則有一分之虧,而凡壽夭生育及勇怯精血病治之基,無不由此元陽之足與不足,以消長盈縮之主,此下焦火候之謂也。中焦如灶釜者,凡飲食之滋,本於水穀,食強則體壯,食少則身衰,正以胃中陽氣,其熱如釜,使不其然,則何以朝食午即化,午食申即化,而釜化之速不過如此。觀灶釜之少一炬則遲化一頃,增一炬則速化一時,火力不到,則全然不化,即其證也。

故脾胃之化與不化,及飲食之能與不能,亦總由陽明之氣有強與不強,而陰寒之邪有犯與不犯耳。及其病也,則漸痞漸脹,或隔或嘔,或十化其三五,或膨聚而不消,或吞酸噯腐而食氣不變,或腹疼肚痛而終日不饑,或清濁不分,或完穀不化。蓋化則無不運行,不化則無不留滯。運行則為氣為血,留滯則為積為痰。此其故,謂非胃氣之不健乎?而何以不健,謂非火候之無力乎?今見治痞治脹,及治吞酸噯腐等症,無論是熱非熱,動輒呼為胃火,餘燼其幾,尚能堪否?此中火候之謂也。上焦如太虛者,凡變化必著於神明,而神明必根於陽氣。蓋此火生氣,則無氣不至,此火化神,則無神不靈。陽之在下則溫煖,故曰相火以位;陽之在上則昭明,故曰君火以明。是以陽長則陰消,而離照當空,故五官治而萬類盛;陽衰則陰勝,而陽為陰抑,故聰明奪而神氣減。

而凡人之聲色動定及智愚賢不肖之有不齊者,何非陽德為之用,此上焦火候之謂也。此以三焦論火候,則各有所司,而何以皆歸之命門?不知水中之火,乃先天真一之氣,藏於坎中,此氣自下而上,與後天胃氣相接而化,此實生生之本也。是以花萼之榮在根柢,灶釜之用在柴薪。使真陽不發於淵源,則總屬無根之火矣。火而無根,即病氣也,非元氣也。故《易》以雷在地下而為復,可見火之標在上,而火之本則在下。且火知就燥,性極畏寒,若使命門陰勝,則元陽畏避,而龍火無藏身之地,故致遊散不歸,而為煩熱格陽等病。凡善治此者,惟從其性,但使陽和之氣直入坎中,據其窟宅而招之誘之,則相求同氣,而虛陽無不歸原矣。故曰:甘溫除大熱,正此之謂也。奈何昧者不明此理,多以虛陽作實熱,不思溫養此火,而但知寒涼可以滅火,安望其尚留生意而不使之速斃耶!此實醫家第一活人大義,既從斯道,不可不先明斯理。倘三焦有客熱邪火,皆凡火耳,固不得不除,而除火何難,是本非正氣火候之謂也。學者於此,當深明邪正二字,則得治生之要矣。

命門有生氣,即乾元不息之幾也,無生則息矣。蓋陽主動,陰主靜;陽主升,陰主降。惟動惟升,所以陽得生氣;惟靜惟降,所以陰得死氣。故乾元之氣,始於下而盛於上,升則向生也;坤元之氣,始於上而盛於下,降則向死也。故陽生子中而前升後降,陰生午中而前降後升。此陰陽之岐,相間不過如毛髮,及其竟也,則謬以千里,而死生之柄,實惟此毫釐升降之機耳。又如水煖則化氣,化氣則升無不生也;水寒則成冰,成冰則降無不死也。故腎氣獨沉,則奉生者少,即此生氣之理也。至若人之生氣,則無所不在,亦無所不當察,如臟腑有生氣,顏色有生氣,聲音有生氣,脈息有生氣,七竅有生氣,四肢有生氣,二便有生氣。生氣即神氣,神自形生,何不可辨?衰者速培,猶恐不生,尚堪伐乎?

而況其甚者乎。故明師察此,必知孰者已虧,孰者猶可,孰者能益生氣,孰者能損生氣,孰者宜先攻病氣以保生氣,孰者宜先固生氣以禦病氣。務思病氣雖如此,生氣將如何;見在雖如此,日後將如何,使不有原始要終之明,則皆寸光之流耳。雖然,此徒以斯道為言也,而斯道之外,猶有說焉。夫生氣者,少陽之氣也。少陽之氣,有進無退之氣也。此氣何來,無非來自根本;此氣何用,此中尤有玄真。蓋人生所貴,惟斯氣耳,而出入之權在呼吸,斯氣數之寶藏也。河車之濟在轆轤,實轉運之神機也。其進其退,其得其失,總在生息之間,而彭殤之途於斯判矣。經曰:得神者昌,失神者亡,即此生氣之謂也。予見遭剝於是者不可勝紀,故特明其義於此。

命門有門戶,為一身鞏固之關也。經曰:倉稟不藏者,是門戶不要也。水泉不止者,是膀胱不藏也。得守者生,失守者死。又曰:腎者,胃之關也。關門不利,故聚水而從其類也。又曰:北方黑色,入通於腎,開竅於二陰。是可見北門之主,總在乎腎,而腎之政令,則總在乎命門。蓋命門為北辰之樞,司陰陽柄,陰陽和則出入有常,陰陽病則啟閉無序。故有為癃閉不通者,以陰竭水枯,乾涸之不行也;有為滑泄不禁者,以陽虛火敗,收攝之無主也。陰精既竭,非壯水則必不能行;陽氣既虛,非益火則必不能固,此固其法也。然精無氣不行,氣無水不化,此其中又有可分不可分之妙用,亦在乎慧者之神悟,有非可以筆楮盡者。  命門有陰虛,以邪火之偏勝也。邪火之偏勝,緣真水之不足也。故其為病,則或為煩渴,或為骨蒸,或為欬血吐血,或為淋濁潰泄。

此雖明是火證,而本非邪熱實熱之比。蓋實熱之火其來暴,而必有感觸之故;虛熱之火其來徐,而必有積損之因,此虛火實火之大有不同也。凡治火者,實熱之火可以寒勝,可以水折,所謂熱者寒之也;虛熱之火不可以寒勝,所謂勞者溫之也。何也?蓋虛火因其無水,只當補水以配火,則陰陽得平而病自可愈。若欲去火以復水,則既虧之水未必可復,而並火去之,豈不陰陽兩敗乎。且苦寒之物,絕無升騰之生氣,而欲其補虛,無是理也。故予之治此,必以甘平之劑,專補真陰,此雖未必即愈,自可無害,然後察其可乘,或暫一清解,或漸加溫潤,必使生氣漸來,庶乎脾可健則熱可退,肺潮潤則嗽漸寧,方是漸復之佳兆,多有得生者。若但知知,檗為補陰,則愈敗其腎,而致泄瀉食減,必速其殆矣。

誤謬論二十七經曰:揆度奇恒,道在於一,得一之精,以知死生。此即斯道中精一執中之訓也,凡天人之學,總無出此。矧醫之為道,性命判於呼吸,禍福決自指端,此於人生關係,較之他事為尤切也。以此重任,使不有此見此識,誠不可猜摸嘗試以誤生靈,矧立法垂訓,尤難苟且,倘一言失當,則遺禍無窮,一劑妄投,則害人不淺,此誤謬之不容不正也。賓自從斯道,常稽往古,所見軒岐之下,凡明良繼出,何代無之,然必欲求其得中者,則舍《靈》,《素》之外,似亦不多其人。蓋竊見相傳方論,每多失經意,背經旨,斷章取義,假借數語以飾一偏之詭說者,比比其然。

此總屬意見有不到,至理有未明,故各逞胸臆,用示已長,致令斯道失中,大違精一之義,此則醫之於人,亦何賴焉。是豈知道本一源,理無二致。自一源而萬變,則萬變仍歸於一,自二致而錯亂,則錯亂遂其為兩。故言外有理,理外亦有言。如理有在而言不能達者,此言外之理也;有丁言而不可以行者,此理外之言也。然理外豈別有言乎?第以疑似之間,加之便佞,則真為偽奪,而道傍之築,從來有矣。如古之楊墨異端,今之傳奇小說,謂皆非理外之言乎?言可假借,則是非亂而強辯出,由是賢者固執,愚者亦固執。如擇善固執,則精一之謂,君子時中,則執中之謂,此賢者之固執也;其有言偽而辯,行僻而堅,必不知反,必不可移者,此愚者之固執也。執中者見事之舛,則不得不言,以利害所關,不容已也;邪僻者見人之長,則反詆其短,以鄙陋不伸,不肯已也。

千古來是非邪正,每為此害,矧以惟類知類,而當局者亦難其人耳。然此輩雖云偏拗,猶知傍理,自非曳白者所能。其奈此中尚有全不知脈絡,而止識皮毛者,亦且囂囂,偏能宜俗,是不過見熱則用寒,見寒則用熱,見外感則云發散,見脹滿則云消導,若然者,誰不得而知之。設醫止於是,則賤子庸夫皆堪師範,又何明哲之足貴乎?嗟!嗟!朱紫難辨,類多如此。予因溯源稽古,即自金元以來為當世之所宗範者,無如河間,丹溪矣,而且各執偏見,左說盛行,遂致醫道失中者,迄今四百餘年矣。每一經目,殊深扼腕,使不速為救正,其流弊將無窮也。茲姑撮其數條,以見倍理之談,其有不可信者類如此,庶乎使人警悟,易轍無難,倘得少補於將來,則避諱之罪,亦甘為後人而受之矣。

辨河間二十八共九條劉河間《原病式》所列病機,原出自《內經?至真要大論》,蓋本論詳言五運六氣盛衰勝復之理,而以病機一十九條總於篇末,且曰有者求之,無者求之,盛者瀉之,虛者補之,令其調達,而致和平。是可見所言病機,亦不過挈運氣之大綱,而此中有無之求,虛實之異,最當深察,總惟以和平為貴也。故五常政大論又詳言五運三氣之辨,則火之平氣曰升明,火之太過曰赫曦,火之不及曰伏明,此虛火實火之辨,則有如冰炭之異,而《內經》不偏不倚之道,固已詳明若是。

奈河間不能通察本經全旨,遂單採十九條中一百七十六字,演為二百七十七字,不辨虛實,不察盛衰,悉以實火言病,著為《原病式》以訖於今。夫實火為病故為可畏,而虛火之病猶為可畏。實火固宜寒涼,去之本不難也;虛火最忌寒涼,若妄用之,無不致死。矧今人之虛火者多,實火者少,豈皆屬有餘之病,顧可概言為火乎?歷觀唐宋以前,原未嘗偏僻若此,繼自《原病式》出,而丹溪得之定城,遂目為至寶,因續著《局方發揮》,及陽常有餘等論,即如東垣之明,亦因之而曰火與元氣不兩立,此後如王節齋,戴原禮輩,則祖述相傳,遍及海內。凡今飲醫流,則無非劉朱之徒,動輒言火,莫可解救,多致伐人生氣,敗人元陽,殺人於冥冥之中而莫之覺也,誠可悲矣!即間有一二特達,明知其非而惜人陽氣,則必有引河間之說而群吠之者矣,何從辨哉。矧病機為後學之指南,既入其門,則如夢不醒,更可畏也。醫道之壞,莫此為甚,此誤謬之源不可不察,故直筆於此,並再辨其略於左。

河間論吐酸曰:酸者,肝木之味也,由火盛制金,不能平木,則肝木自甚,故為酸也。而俗醫主於溫和脾胃,豈知經言人之傷於寒也,則為病熱云云。賓謂吐酸吞酸等證,總由停積不化而然。而停積不化,又總由脾胃不健而然。脾土既不能化,非溫脾健胃不可也,而尚可認為火盛耶?且妄引經文為證,其謬孰甚。本證別有詳辨,具載吞酸門,所當互閱。

河間論瀉痢曰:瀉白為寒,青紅黃赤黑皆為熱也。大法:瀉利小便清白不澀為寒,赤色者為熱。又完穀不化而色不變,吐利腥穢,澄澈清冷,小便清白不澀,身涼不渴,脈遲細而微者,寒證也;穀雖不化而色變非白,煩渴,小便赤黃而或澀者,熱證也。凡穀消化者,無問色及他證便為熱也,寒瀉而穀消化者,未之有也。或火主疾速,而熱盛則傳化失常,穀不能化而飧泄者,亦有之矣。又曰痢為熱,熱甚於腸胃,怫熱鬱結而成,或言下痢白為寒者,誤也。若果為寒,則不能消穀,何由反化為膿也?如世之穀肉果菜,濕熱甚則自然腐爛化為濁水,故食於腹中,感人濕熱邪氣,則自然潰發,化為膿血也。據河間此說,似是而非,誤人不淺。夫瀉白為寒,人皆知也,而青挾肝邪,脾虛者有之,豈熱證乎?紅因損臟,陰絡傷者有之,豈盡熱乎?正黃色淺,食半化者有之,豈熱證乎?

黑為水色,元陽衰者有之,豈熱證乎?若此者皆謂之熱,大不通矣。且凡瀉痢者,水走大腸,小水多澀,水枯液涸,便尿多黃,此黃澀之證未必皆由熱也。亡液者渴,亡陰者煩,此煩渴之證未必盡為熱也。至如完穀不化,澄澈清冷,誠大寒矣,然人偶有寒邪傷臟,或偶以生冷犯脾,稍失溫和即病瀉痢者,此本受寒,然未必即大寒證也。且凡脾胃初傷,陽氣猶在,何能卒至清冷,遂成完穀不化?若必待清冷不化始云為寒,則陽已大敗,又豈無漸寒而遽至若是哉?夫漸寒者,即寒證也。此等證候,犯者極多,若作熱治,必用寒涼,夫既以生冷傷於前,復以寒涼敗於後,乃至冰堅於霜而遭其厄者,皆此論之殺之也。再觀其前條,則猶云瀉白為寒也;觀其後條,則又云或言下痢白為寒者誤也,然則凡治此者,舍清涼之外,則必無寒證矣,謬甚謬甚!又若寒則不能消穀,及穀化為膿之說,則尤為不妥。夫飲食有時,本當速化,此自胃氣之常,人皆賴之以為生也。若化覺稍遲,便是陽虛之病,又何待不能消穀而始為寒乎?矧以所下膿垢,原非穀之所化。

蓋飲食入胃,凡其神化而歸於營衛者,乃為膏血,其不能化而留於腸胃者,惟糟粕耳。此其為精為穢,本自殊途,是以糟粕不能化膿,從可知矣。且垢亦非膿,而實腸臟之脂膏也。何以知之?近有偶病而服硝黃等藥者,隨瀉而下,必有如膿之垢,又或偶患泄瀉者,於一二日間,即有此垢,豈熱化之膿,其速有如此乎?又如久痢不已,或經年累月不能痊可,而每日所下皆有膿垢者,豈熱化之膿,可以久延如此乎?此其非膿也明矣。既知非膿,安得皆云為熱?此蓋以腸臟受傷,而致膏脂不固,隨剝隨下,所以如此。若不為之安養臟氣,而再用寒涼以治其熱,則未有不藏氣日敗,而必至於死。故今之治痢多危者,率受此害,最當察也。

河間曰:假如下痢赤日,俗言寒熱相兼。其說尤誤。豈知水火陰陽寒熱者,猶權衡也,一高必一下,一盛必一衰,豈能寒熱俱甚於腸胃而同為痢乎?如熱生瘡瘍而出白膿者,豈可以白為寒歟?由其在皮膚之分,屬肺金,故色白也。在血脈之分,屬心火,故為血癤也。在肌肉,屬脾土,故作黃膿。在筋部,屬肝木,故膿色帶蒼。深至骨,屬腎水,故紫黑血出也。各隨五臟之部而見五色,是謂標也,本則一出於熱,但分深淺而以。大法下迫窘痛,後重裏急,小便赤澀,皆屬燥熱,而下痢白者必多有之,然則為熱明矣。

據此說,以五色分五臟,其理頗通,若謂本則一出於熱,則大不通矣。且五臟之分五色之證,則猶有精義,余因其說,並為悉之。夫瀉出於臟,無不本於脾胃,脾胃,以五氣皆能犯之,故凡其兼赤者,則脾心證也;兼青者,脾肝證也;兼白者,脾肺證也;兼黑者,脾腎證也;正黃者,本臟證也。

若以脾兼心,火乘土也,其土多熱,言火可也。以脾兼肝,土受剋也,其土多敗,非火也。以脾兼腎,水反剋也,其土多寒,非火也。以脾兼肺,母氣泄也,其土多虛,非火也。本臟自病,脾受傷也,其土多濕,非火也。此兼證之盛衰,其逆順有如此。且凡脾腎之強者有實熱,脾腎之弱者皆虛寒,此臟氣之可辨也。矧火本熱,而尚有虛火實火之異;風本陽也,而亦有風熱風寒之異;土本乎中氣也,而亦有濕熱寒濕之異。至於金之寒,水之冷,同歸西北之化,則其寒多熱少,理所必致,豈可謂五臟之痢,本則一出於熱乎?因致寒證之含冤者,此言之不得辭其責也。又赤白義詳後丹溪條中。

河間曰:夫治諸痢者,莫若於辛苦寒藥治之,或微加辛熱佐之則可。蓋辛熱能發散開通鬱結,苦能燥濕,寒能勝熱,使你宣平而已,如錢氏香連丸之類是也。故治諸痢者,黃連,黃檗為君,以至苦大寒,正主濕熱之病。據河間此說,最為治痢之害,又觀其所著藥性,則曰諸苦寒藥多泄,惟黃連,黃檗性冷而燥。故自丹溪而後,相傳至今。凡治痢者,舉世悉用寒涼,皆此說之誤也。毋論其他,姑以苦能燥濕一言辨之,則河間之見大左矣。夫五味之理悉出《內經》,《內經》有曰:以苦燥之者,蓋言苦之燥者也。

河間不能詳察,便謂是苦皆燥,而不知《內經》之言苦者,其性有二,其用有六。如曰:火生苦。曰:其類火,其味苦。曰:少陽在泉為苦化,少陰在泉為苦化。曰:濕淫於內,治以苦熱;燥淫於內,治以苦溫。是皆言苦之陽也。曰:酸苦涌泄為陰。曰:濕司於地,熱反勝之,治以苦冷。曰:濕化於天,熱反勝之,治以苦寒。是皆言苦之陰也。此其言性之二也。又曰以苦發之,以苦燥之,以苦溫之,以苦堅之,以苦泄之,以苦下之,此其言用之六也。蓋苦之發者,麻黃,白芷,升麻,柴胡之屬也。苦之燥者,蒼朮,白朮,木香,補骨脂之屬也。苦之溫者,人參,附子,乾薑,肉桂,吳茱萸,肉豆蔻,秦椒之屬也。苦之堅者,續斷,地榆,五味,訶子之屬也。苦之泄者,梔,檗,芩,連,木通,膽草之屬也。苦之下者,大黃,芒硝之屬也。

夫氣化之道,惟陽則燥,惟陰則濕,此不易之理也。豈以沉陰下降有如黃連,黃檗之屬者,以至苦大寒之性而猶謂其能燥,有是理乎?是但知苦燥之一言,而不察苦發,苦溫,苦堅,苦泄,苦下之五者,抑又何也?凡醫中之訛,每有云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類如此。因致後人治痢,多不分寒熱虛實,動以河間之法,及其將危,猶云血色如此,何敢用溫?腹痛如此,何敢用補,死而無悟,深可哀也。誰之咎與?誰之咎與?

河間腫脹條云:腫脹者,熱勝則胕腫,如六月濕熱太甚而庶物隆盛,則水腫之義明可見矣。

據此說,豈其然乎?夫腫長之病,因熱者固有之,而因寒者尤不少。蓋因熱者,以濕熱之壅,而陰道有不利也;因寒者,以寒濕之滯,而陽氣有不化也。故經曰:臟寒生滿病。又曰:胃中寒則脹滿。是皆軒岐之言也。由此觀之,豈脹皆熱病耶?且庶物隆盛,乃太和之陽化,以此擬形質之強壯則可,以此擬胕腫之病象,擬亦左矣。

河間曰:戰慓動搖,火之象也。慄,寒慄也。或言寒戰為脾寒者,未明變化之道也。此由心火熱甚,亢極而戰,反兼水化制之,故寒慄也。然寒慄者,由火甚似水,實非兼以寒氣也。

據此說,則凡見寒戰皆為火證,而何以經曰陰勝則為寒,又曰陽虛畏外寒,又曰陽虛而陰盛,外無氣,故先寒慄也,又曰陽明虛則寒慄鼓頷也?凡此者皆屬經言,而河間悉言為火,其然否可知也。

河間曰:驚者,心卒動而不寧也。所謂恐則喜驚者,恐則傷腎而水衰,心火自甚,故喜驚也。

據此所云:恐則喜驚,恐則傷腎,然經曰:肝氣虛則恐,又曰恐則氣下,驚則氣亂。夫肝氣既虛,腎氣既傷,而復見氣下氣亂,無非陽氣受傷之病。陽氣既傷,則何由心火遽甚而驚則皆由火也。即曰恐則傷腎,不能滋養肝木,而肝虛則驚,又何不可?且腎水獨衰者有之,豈必水衰即火盛也?今常見驚恐之人,必陽痿遺溺,其虛可知。然因火入心而驚者,固亦有之,未有因恐而驚者,皆可指為火證,則倍理甚矣。

河間曰:虛妄者,以心火熱甚,則腎水衰而志不精故神志失常,如見鬼神。或以鬼神為陰,而見之則為陰極脫陽而無陽氣者,此妄意之言也。據此一說,則凡以神魂失守而妄見妄言者,俱是火證,亦不然也。夫邪火盛而陽狂見鬼者固然有之,又豈無陽氣太虛而陰邪為鬼者乎?《難經》曰:脫陰者目盲,脫陽者見鬼。華元化曰:得其陽者生,得其陰者死。豈皆妄意之言乎?何自信之如此也。

辨丹溪二十九共九條嘗見朱丹溪陽常有餘,陰常不足論,謂人生之氣常有餘,血常不足,而專以抑火為言,且妄引《內經》陽道實,陰道虛,及至陰虛,天氣絕,至陽盛,地氣不足等文,強以為證,此誠大倍經旨,大伐生機之謬談也。何也?蓋人得天地之氣以有生,而有生之氣,即陽氣也,無陽則無生矣。故凡自生而長,自長而壯,無非陽氣為之主,而精血皆其化生也。是以陽盛則精血盛,生氣盛也;陽衰則精血衰,生氣衰也。故經曰:中焦受氣取汁,變化而赤,是謂血。是豈非血生於氣乎?丹溪但知精血皆屬陰,故曰陰常不足,而不知所以生精血者先由此陽氣,倘精血之不足,又安能陽氣之有餘?

由此慮之,何不曰難成易虧之陽氣,而反曰難成易虧之陰氣,是何異但知有母而不知有父者乎?故其所立補陰等方,謂其能補陰也,然知,檗止堪降火,安能補陰?若任用之,則戕伐生氣而陰以愈亡,以此補陰,謬亦甚矣。及察其引證經文,則何其謬誕,若經曰:陽者,天你杝,主外;陰者,地氣也,主內,故陽道實,陰道虛。此太陰陽明論言脾之與胃生病有異,以陽明主表,太陰主裏。凡犯賊風虛邪者,陽受之,陽受之則入六腑,而外邪在表,邪必有餘,故曰陽道實也。食飲不節,起居不時者,陰受之,陰受之則入五臟,而入傷臟氣,臟必受虧,故曰陰道虛也。

此本經以陽主外陰主內,而言陽病多實,陰病多虛有如此,豈以天地和平之陰陽而謂其陽常有餘,陰常不足乎?勉強引證,此一謬也。又經曰:至陰虛,天氣絕;至陽盛,地氣不足。此方盛衰論言陰陽否隔之為病,謂陰虛於下則不升,下不升則上亦不降,是至陰虛,天氣絕也;陽亢於上則不降,上不降則下亦不升,是至陽盛,地氣不足也。此本以上下不交者為言,亦非陽常有餘,陰常不足之謂也。且下二句猶或似之,而上二句云至陰虛,天氣絕,則何以為解?此更謬也。以丹溪之通博,而胡為妄引若此,抑為偏執所囿而忘其矯強乎?余陋不自覺,而念切在道,故不能為丹溪諱而摘正於此,猶俟高明之評教。

丹溪相火論曰:五行各一其性,惟火有二,曰君火,人火也;曰相火,天火也。火內陰而外陽,主乎動者也,故凡動皆屬火。天主生物,故恒於動,人有此生,亦恒於動,其所以恒於動者,皆相火之所為也。故人自有知之後,五志之火為物所感,不能不動,為之動者,即《內經》五火也。相火易起,五性厥陽之火相扇而妄動矣。火起於妄,變化莫測,無時不有,煎熬真陰。陰虛則病,陰絕則死。

據丹溪此論,則無非闡揚火病而崇其補陰之說也。第於此而淺視之,則若或近理,故易動人;於此而深味之,則意識皆幻,大是誤人,余請精繹其義,用解後人之惑何如?蓋自一元初肇,兩儀繼之,則動靜於斯乎見,而陽主動,陰主靜也。自兩儀奠位,而五行布之,則氣質各有所主,而火主熱,水主寒也。此兩儀動靜,為五行之先天,先天者,性道也;五行寒熱,為兩儀之後天,後天者,變體也。先後之理,有可混言者,有不可混言者。其可混者,如火本屬陽,即言火為動,若為不可也。其不可混者,以陽為元氣之大主,火為病氣之變見,而動乃陽之性道,安得以性道為病變,而言凡動皆屬火也。即自天人論之,則曰天行健,豈天動即火乎?使天無此動則生機息,人無此動則性命去,又何可以火言動乎?

若謂之火,則火必宜去,而性亦可去乎?若謂凡動皆屬火,則豈必其不動而後可乎?夫以陽作火,詞若相似,而理則大倍矣。故在丹溪則曰陰虛則病,陰絕則死;余則曰陽虛則病,陽脫則死,此機微疑似中,有毫釐千里之異,臨岐者不可不詳察也。或曰:子言雖是,第未達丹溪之意耳。如曰五臟各有火,五志激之,其火隨起,以致真陰受傷,陰絕則死者,豈非因動生火乎?予曰:此或因情慾之思動火者,止有一證,如慾念不遂,或縱欲太過,致動相火而為勞為瘵者,誠有之也。此外而五志之動皆能生火,則不然也。夫所謂五志者,喜怒思憂恐也。

經曰:喜傷心,怒傷肝,思傷脾,憂傷肺,恐傷腎。五臟既受此傷,則五火何由而起?又曰:喜則氣散,怒則氣逆,憂則氣閉,思則氣結,恐則氣下。此五者之性為物所感,不能不動,動則耗傷元氣,元氣既耗如此,則火又何由而起?故經曰:五臟者,主藏精者也,不可傷,傷則失守而陰虛,陰虛則無氣,無氣則死矣。是可見臟不可傷,氣亦不可傷,未聞傷即為火也。即云為火,必有火證,使無火證,而但以動字敷衍其說,是何異捉影為形,而天下事又何不可馬鹿其間乎。且常見五志所傷之人,傷極必生戰慄,是蓋以元陽不固,神氣失守而然。倘遇河間為之和,則又必謂戰慄皆生於火矣。孰是孰非,其幾如此,能不為生民痛哉!

丹溪《局方發揮》曰:相火之外,又有臟腑厥陽之火,五志之動,各有火起。相火者,此經所謂一水不勝二火之火,出於天造。厥陽者,此經所謂一水不勝五火之火,出於人欲。氣之升也,隨火炎上,升而不降,孰能禦之?

原經文五火之說,乃解精微論中言厥病之目無所見也。謂其陽并於上,陰并於下,陰陽不交,所以為厥,厥者逆也。由其陽逆於上則火不降,陰逆於下則火不升,水既不升,火又不降,而目以一陰之微精,不勝五臟之陽逆,此單言厥逆之為病也如此,豈言火有五而水止一乎?又按二火之說,乃逆調論言人有身寒之甚而反不戰慄者,名為骨痺。謂其人腎氣素勝,以水為事,則腎脂枯而髓不能滿,故寒甚至骨也。又以肝為一陽,心為二陽,二藏皆有伏火,則一水不勝二火,所以身雖寒而不凍慄,此單言骨痺之為病也如此,又豈陽常有餘之謂乎?若以五火,二火盡可引為火證,則如示從容論中有云二火不勝三水者,又將何以解之,而何獨不引為言耶?試以此問丹溪,其將何以答乎?  丹溪曰:氣有餘便是火。

又曰:五臟各有火,五志激之,其火隨起。若諸寒為病,必須身犯寒氣,口得寒物,乃為病寒,非若諸火,病自內作,所以氣之病寒者,十無一二。  予味丹溪此言,不能不掩卷嘆息,豈必氣之病寒者十無一二耶?夫氣本屬陽,陽實者固能熱,陽虛者獨不能寒乎?故經曰:氣實者熱也,氣虛者寒也。又經曰:血氣者,喜溫而惡寒,寒則泣不能流,溫則消而去之,則其義有可知矣。且今人之氣實與氣虛者,孰為多寡?則寒熱又可知矣。然而何以證之?如心氣虛則神有不明,肺氣虛則治節有不行,脾氣虛則食飲不能健,肝氣虛則魂怯而不寧,腎氣虛則陽道衰而精少志屈,胃氣虛則倉廩匱而並及諸經,三焦虛則上中下俱失其職,命門虛則精氣神總屬無根,凡此者,何非氣虛之類?氣虛即陽虛,陽虛則五內不煖而無寒生寒,所以多陽衰羸敗之病。若必待寒氣寒食而始為寒證,則將置此輩於何地?夫病之所貴於醫者,貴其能識生氣,是誠醫家最大關係,而丹溪全不之察,故無怪其曰氣有餘便是火,而余反之曰:氣不足便是寒。使其聞余之說,尚不知以為然否。

丹溪《格致餘論》曰:六氣之中,濕熱為病,十居八九。據此說,濕熱為病十居八九,則無怪乎寒涼之藥,亦宜八九矣,此亦大謬之言也。夫陰陽之道,本若權衡,寒往暑來,無勝不復,若偏熱如此,則氣候亂而天道乖矣。故軒轅帝曰:其德化政令之動靜損益皆何如?岐伯曰:夫德化政令災變,不能相加也。勝復盛衰,不能相多也。往來大小,不能相過也。用之升降,不能相無也。各從其動而復之耳。此氣交變大論之文,豈亦其不足信乎?

丹溪夏月伏陰論曰:若於夏月火令之時,妄投溫熱,寧免實實虛虛之患乎?或曰:巳月純陽,於理或通,五月一陰,六月二陰,非陰冷而何?答曰:此陰之初動於地下也。四陽浮於地上,燔灼焚燎,流金爍石,何陰冷之有?

據此一說,則夏月止宜寒涼矣,而何以帝曰:服寒而反熱,服熱而反寒,其故何也?岐伯曰:治其王氣,是以反也。然則丹溪止知治王氣,而王氣有不可治者,何以不知也?矧春夏之溫熱,秋冬之寒涼,此四時之主氣也;而風寒暑濕火燥,此六周之客氣也。故春夏有陰寒之令,秋冬有溫熱之時,所謂主氣不足,客氣勝也。所謂必先歲氣,無伐天和,亦此謂也。豈丹溪止知有主氣,而客氣之循環勝復,又何以不知也?然此猶以氣令言也。若人之血氣陰陽,本自不同,病之表裏寒熱,豈皆如一?設以夏月得陰證而忌用溫熱,冬月得陽證而忌用寒涼,則其人能生乎?是丹溪止知時熱宜涼,而舍時從證,又何以不知也?觀其所論,止言夏月忌溫熱,不言冬月忌寒涼,何其畏火之見,主火之言,一至於此。

丹溪《局方發揮》曰:經云暴注下迫,皆屬於熱。又曰:暴注屬於火。又曰:下痢清白屬於寒。夫熱為君火之氣,火為相火之氣,寒為寒水之氣,屬火熱者二,屬水寒者故瀉痢一證,似乎屬熱者多,屬寒者少。詳玩《局方》專以熱澀為用,若用於下痢清白而屬寒者斯可矣。經所謂下迫者,即裏急後重之謂也,其病屬火,相火所為,其毒甚於熱也,投以澀熱,非殺之而何?據此說,以二火一水言瀉痢之由,殊未當也。夫經言暴注下迫皆屬於熱者,謂暴瀉如注之下迫,非腸澼下痢之謂也。觀太陰陽明論曰:陰受之則入五臟,下為飧泄,久為腸澼。然腸澼言久,豈同暴注而皆為熱乎?且《內經》,則止有暴注下迫皆屬熱一句,並無暴注屬於火之文,即或以屬火之年有言暴注者,然木金土水久之年皆有此證,又何以獨言火也?蓋其意專在火,故借引經文以證其說,而不知經言二火者,本言六氣之理也,豈以瀉一證為二火乎?觀之經曰:長夏善病洞泄寒中,何不曰洞泄熱中,其義可知,而丹溪何不察也。夫以瀉痢為火者,本出河間,而丹溪宗之,故變為說。

戴原禮又宗丹溪,故云:痢雖有赤白二色,終無寒熱之分,通作濕熱治。自此說相傳,遂致諸家方論,無不皆言濕熱,而不知復有寒濕矣,其害孰甚。至若《局方》一書,雖云多用熱澀,然於實熱新邪,豈云皆用此法,觀其所載太平丸,戊己丸,香連丸,薷苓湯之類,豈非以寒治熱者耶?又若真人養臟湯,大已寒丸,胡椒理中湯之類,皆有可用之法,其中隨證酌宜,顧在用之者何如耳,豈《局方》栽以熱澀為用,而可斥其非耶。且是書之行,乃宋神宗詔天下高醫各以效方奏進而成者,此其中或過於粉飾者,料不能無,而真效之方必亦不少。第在丹溪之言火多者,謂熱藥能殺人,而余察其為寒多者,則但見寒藥之殺人耳,明者其深察之。

丹溪曰:痢赤屬血,自小腸來;白屬氣,自大腸來,皆濕熱為本。初得一二日間,元氣未虛,必推蕩之,此通因通用之法,大承氣湯,調胃承氣湯。下後自看其氣病血病而用藥,氣用參,朮,血用四物。痢五日後不可下,脾胃氣虛故也。壯實者亦可下。

據此說,以赤白言血氣,而分屬大腸小腸,其於五行之說則然,而於病情之真則鑿矣。蓋小腸為心之腑,宜其主血,大腸為肺之腑,宜其主氣。然水穀氣化於小腸,豈小腸之非氣乎?或於糞前而見血,豈大腸之無血乎?觀之經曰:血者,神氣也。此非赤化於氣乎?又曰:白血出者死。此非白亦為血乎?蓋白者赤者,無不關乎血氣,但其來淺者白,而來深者則赤也。故經曰:陽絡傷則血外溢,血外溢則?血;陰絡傷則血內溢,血內溢則後血。此自至理,何其明顯,而顧可以小腸大腸分血氣哉!然此猶無礙,亦不必深為之辨也。

至若初得一二日間,元氣未虛,必推蕩之,為通因通用法,則此說不可概言矣。蓋此證有不宜下者,有必不可下者,豈以一二日間必可推蕩耶?若病之可瀉者,必其元氣本強,積聚多實,則無論寒邪熱邪,但得一推,則邪從瀉去,而氣本無傷,故可瀉也。使無此元氣,無此脹實,則無可言瀉者矣。則強盛之人,隨食隨化,故飲食不易傷,瀉痢不易犯,即有所犯,亦無不隨病而隨愈也。其有易病者,必其易傷者也,易傷者,必其本弱者也。所以凡患瀉痢而有久延難愈者,必其弱者多,而強者少也。是以治宜推蕩者,亦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且體弱之證,亦有不同,有微弱者,有次弱者,有大弱者,此其形氣脈息,病因證候,是實是虛,自可明辨。凡見脾腎不足而致瀉痢者,則始終皆不可下,若妄用之,則微者必甚,

甚者必死,莫可解救,推蕩之不可輕用也,誠見其致誤者不少矣。即在丹溪亦曰:余近年涉歷,亦有大虛大寒者,不可不知。此丹溪晚年之一隙耳,而亦知前言之過否。  丹溪痢疾門附錄曰:諸有積者,以肚熱纏痛推之;諸有氣者,以肚如蟹渤驗之。究其受病之源,決之對病之劑,大要以散風邪,行滯氣,開胃脘為先,不可據用肉豆蔻,訶子,白朮輩以補住寒邪,不可投米殼,龍體輩以閉澀腸胃。邪得補而愈盛,故變證作,所以日夕淹延而不已也。

據此散風邪,行滯氣,開胃脘三法,亦不過言其大概,固未盡也。至若補住寒邪之說,則大有不通,而且最易惑人,為害不淺。夫既受寒邪,即當辨其虛實,然實者必有實證,本不宜補,不宜補而補之,則隨補隨甚,即顯見也,又何待乎變證?若因臟氣受傷者,則無非虛證,即宜溫補,蓋溫可以逐寒邪,補可以健脾腎,脾腎既健,寒邪既去,則無不速愈,何反有補住之理?又何有變證之說?

且溫補之法,原不在米殼,龍骨之屬,又豈止豆蔻,白朮而已乎。若執補住之說而禁用之,則必致虛者日虛而變證百出矣。余所見者,惟寒涼變證之害,不可勝紀,或近則旬日,遠則累月經年,終於殞命而後已,未聞有以溫補變證而日夕淹延不已者。茲余年出古稀,涉歷不少,凡遇人言,率多不分虛實,無不曰補住寒邪,無不曰邪得補而愈盛。正以信之者多,所以害之者甚,因致抱疾之輩,寧受寒涼而死,不願溫補而生,究其所由,實由乎此。嗟,嗟,一言關係,有如是乎!余切悲之。今但反其說曰:以寒遇寒,則留住寒邪,邪得寒而愈甚,理所必然。遭此害者多矣,因特表其義,謹以告諸惑者。

又總原劉,朱二家之說,無非偏執言火,故但見經文有火字,則必引以為證,凡如前列諸條,果亦有一言合經意者否?彼二子者既曰讀經,何以不顧上下文,而單扯一句,便可著書妄言,豈謂後世之人都無目耶,抑舉世可欺耶,抑性體之有未明耶,謬已其矣,吾不得為之解也。自二子之說行,而軒岐之受誣亦久矣。何也?以後人之遭毒於亡陽者,必謂軒岐之誨之也。使軒岐再起而見之,能無眥裂而髮豎乎。此時醫受病之源,實河間創之,而丹溪成之。予為此論,蓋一則為後人保生命,一則為軒岐正道統,一則為後生淺學,知識未廣,凡初見彼書者,無不信為經訓,多致終生受誤,害可勝言!欲清其流,必澄其源,故單採二家之略,辨正於此,而有餘未盡,誠難悉也。

論時醫三十共三十一條時醫治病,但知察標,不知察本,且常以標本藉口,曰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是豈知《內經》必求其本之意。故但見其所急在病,而全不知所急在命,此其孰可緩也?孰為今日之當急,孰為明日之更當急也?緩急既不知,則每致彼此誤認,尚何標本為言乎!

中風證悉由內傷,本無外感。既無外感,必不可散。若過用治風等藥,則輕者必重,重者必速死。

傷寒關係全在虛實二字。實者易治,虛者難治,以其元氣本虛,故邪不易解。若治挾虛傷寒,不知托散,而但知攻邪,愈攻則愈虛,愈虛則無有不死。若甚虛者,即微補且無益,而但治標為主者必死。

傷寒陽經與陽證不同,陽經者,邪在表也;陽證者,熱在衰也。若內無實熱脈候,而以陽經作陽證,妄用寒涼治其火,因玫外內合邪而不可解者必死。

痢疾之作,惟脾腎薄弱之人極易犯之。夫因熱貪涼,致傷臟氣,此人事之病,非天時之病也。今之治痢者,止知治天時之熱,不知治人事之寒何也?矧痢證多在秋深,斯時也,炎暑既消,固不可執言熱毒,秋涼日至,又何堪妄用寒涼?凡若此者,既不知人事,又不知天時,失之遠矣,害莫甚矣,當因予言而熟思之矣。

小兒血氣未充,亦如苗萼之柔嫩,一或傷殘,無不凋謝,故平時最宜培植,不可妄行消導。其或果有食滯脹痛,則宜暫消;果有風寒發熱,則宜暫散;果有實熱痰火,則宜暫清,此不得不治其標也。舍此之外,如無暴急標病,而時見青黃羸瘦,或腹膨微熱,溏泄困倦等證,則悉由脾腎不足,血氣薄弱而然。而時醫見此,無非曰食積痰火,而但知消導,尤尚清涼,日消日剝,則元氣日損,再逢他疾,則無能支矣。此幼科時俗之大病,有不可不察者也。

小兒痘疹發熱,此其正候,蓋不熱則毒不能透,凡其蒸熱之力,即元氣之力,故自起至化,自收至靨,無不賴熱力為之主,是誠痘疹之用神,必不可少,亦不必疑者也。惟是熱甚而毒甚者,則不得不清火以解其毒,然必有內熱真火脈證,方可治以清涼,此不過數十中之一二耳。如無內熱,而但有外熱,此自痘家正候,必不可攻熱以拔元氣之力,以傷脾腎之源。奈近代痘科全不知此,但見發熱,則苶論虛實,開口止知解毒,動手只知寒涼,多致傷脾而飲食日減,及靨時泄瀉而斃者,皆其類也。此誤最多,不可不察。

痘瘡不起,如毒盛而不可起者,此自不救之證,不必治也。若別無危證而痘不起者,總由元氣無力,但培氣血,則無有不起。近見痘科凡逢此證,則多用毒藥,如桑蠶穿山甲之類,逼而出之,見者以為奇效,而不知起發非由根本,元氣為毒所殘,發泄太過,內必匱竭,以此誤人,所當切省。

婦人經脈滯逆,或過期不至,總由衝任不足而然。若不培養血氣,而止知通經逐瘀,則血以日涸,而崩漏血枯等證,無所不至矣。

凡情慾致傷,多為吐血失血,及或時發熱,此真陰受傷之病,若但知治火而不知治陰,則陰日消亡,而勞瘵反成矣。

痰證必有因,是痰本不能生病,而皆因病生痰也。若止知治痰,而不知所以生痰,則痰必愈甚,未有可消而去者也。

膨滿總由脾胃,脾胃雖虛,未必即脹,若但知導,則中氣愈虛,而脹必日甚矣。

氣滯隔塞,總屬脾虛不運,故為留滯,若不養脾而但知破氣,則氣道日虧,而漸成噎隔等病。

小水短赤,惟勞倦氣虛及陰虛之人多有之,若以此類通作火治,而專用寒涼,則變病有不可測矣。

脈虛證熱,本非真火,若作熱治,而肆用寒涼,則輕者必重,重者必死。

病本大虛而治以微補,藥不及病,本無濟益,若疑為誤而改用消伐則死。

病有緩急,效有遲速,若以遲病而求速效,則未免易醫,易醫多則高明本少,庸淺極多,少不勝多,事必敗矣。

任醫須擇賢者,而於危急之際,尤不可苟。若彼宵小之輩,惟妄衒已長,好翻人按,不幸遇之,多致淆惑是非,生命所係不淺。

經曰:人迎盛堅者傷於寒,氣口堅盛者傷於食。此本以陽明太陰之脈分言表裏,而王叔和以左為人迎,右為氣口,因致後人每以左脈辨外感,右脈辨內傷,豈左無內傷,而右無外感乎?謬甚!謬甚!

經曰:病生於內者,先治其陰,後治其陽,反者益甚。病生於陽者,先治其外,後治其內,反者益甚。

病人善服藥者,聞其氣,嘗其味,便何覺宜否之優劣,固無待入腹而始知也。獨憫乎無識無知者,但知見藥服藥,而不知藥之為藥;但知見醫求醫,而不知醫之為醫,亦可悲矣。

京師水火說三十一水火者,養生之本,日用之物,用水火而不察其利病,則適足以傷人。而實人所不知也。故水品分差等,火性言優劣,固非欺我者也。姑無論其他,試以燕京之水火言之。凡水之佳者,得陽之氣,流清而源遠,氣香而味甘;水之劣者,得陰之性,源近而流濁,氣穢而味苦。而京師之水則有兩種,曰甜水,曰苦水是也。

即其甜者亦未甚佳,而其苦者乃為最劣。蓋水之味苦者,以其多鹼。試取墻間白霜,水之皆燃,水中所有,即此物也,即樸硝也。其性則五金久石皆能消化,因而命名曰硝。故善於推蕩積滯,攻破癥堅,凡脾弱之人服之多泄,是所驗也。使無其實,而朝夕用之以養生,吾恐人之臟腑,有更非五金八石之可比,其為潛消暗耗,剝人元氣於罔覺之中,大有可畏者。或曰:未必然,果若所云,則吾未見斯地之乏人,亦未見斯地之皆病,何子之過慮也?予曰:噫,此正所謂罔覺也。請以壽夭而紀其驗,則水土清甘之處,人必多壽,而黃髮兒齒者,比比皆然;水土苦劣之鄉,暗折天年,而耄耋期頤者,目不多見。雖曰壽鄉未必全壽,夭鄉未必皆夭,若以強者而滋養得宜,豈不更壽?弱者而飲食不佳,豈不更夭?遠者不能概知,第以京師較之吾鄉,則其壽夭之殊,不無大有徑庭矣。職此之由,謂非水土之使然與?又若火之良否,原自不同,故先王取用,四時有異。惟是京師用煤,必不可易。雖用煤之處頗多,而惟京師之煤,氣性尤烈,故每熏人至死,歲歲有之,而人不能避者無他,亦以用之不得其法耳。

夫京師地寒,房室用紙密糊,人腄火炕,煤多爇於室內,惟其房之最小而最密者,最善害人,其故何也?蓋以水性流下,下而不泄,則自下滿而上;火性炎上,上而不泄,則自上滿而下。故凡煤毒中人者,多在夜半之後,其氣漸滿,下及人鼻,則閉絕呼吸,昧然長逝,良可慨憫。凡欲避其毒者,惟看房室最密之所,極為可慮,但於頂?開留一竅,或於窗紙揭開數楞,則其氣自透去,不能下滿,乃可無慮矣。然總之窗隙不如頂?,為其透氣之速也。設有中其毒者,必氣閉聲掙,不能自醒,速當呼之,飲以涼水,立可解救。或速令仆地,使其鼻吸地氣,亦可解救。然待其急而救療,恐有遲誤而無濟於事,孰若預有以防之為愈也。此京師水火之害,舉京師而言,則他處可以類推矣。凡宦遊京國及客處異地者,不可不知此二說,以為自珍之本。

醫非小道記三十二予出中年,嘗邀東藩之野,遇異人焉。偶相問曰:子亦學醫道耶?醫道難矣,子其慎之。予曰:醫雖小道,而性命是關,敢不知慎,敬當聞命。異人怒而叱曰:子非知醫者也。既稱性命是關,醫豈小道云哉?夫性命之道,本乎太極,散于萬殊。有性命然後三教立,有性命然後五倫生。故造化者,性命之爐冶也。

道學者,性命之繩墨也。醫藥者,性命之贊育也。然而其義深,其旨博,故不有出人之智,不足以造達微妙,不有執中之明,不足以辨正毫釐。使能明醫理之綱目,則治平之道如斯而已。能明醫理之得失,則興亡之機如斯而已。能明醫理之緩急,則戰守之法如斯而已。能明醫理之趨舍,則出處之義如斯而已。洞理氣於胸中,則變化可以指計,運陰陽於掌上,則隔垣可以目窺。修身心於至誠,實儒家之自治;洗業障於持戒,誠釋道之自醫。身心人己,理通於一,明於此者,必明於彼,善乎彼者,必善於斯。故曰:必有真人,而後有真知,而後有真醫,醫之為道,豈易言哉。若夫尋方逐跡,齪齪庸庸,椒,硫殺疥,?,薤之不若。小道之稱,且不可當,又烏足與言醫道哉!醫道難矣,醫道大矣,是誠神聖之首傳,民命之先務矣。吾子其毋以草木相渺,必期進於精神相貫之區,玄冥相通之際,照終始之後先,會結果之根蒂,斯於斯道也,其庶乎為有得矣。子其勉之!予聞是教,慚悚應諾,退而皇皇者數月,恐失其訓,因筆記焉。

病家兩要說三十三忌浮言二,知真醫醫不貴能愈病,而貴於能愈難病;病不貴於能延醫,而貴於能延真醫。夫天下事,我能之,人亦能之,非難事也;天下病,我能愈之,人亦能愈之,非難病也。惟其事之難也,斯非常人之可知;病之難也,斯非常醫所能療。故必有非常之人,而後可為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醫,而後可療非常之病。第以醫之高下,殊有相懸,譬之升高者,上一層有一層之見,而下一層者不得而知之;行遠者,進一步有一步之聞,而近一步者不得而知之。是以錯節盤根,必求利器;陽春白雪,和者為誰?

夫如是,是醫之于醫尚不能知,而矧夫非醫者。昧真中之有假,執似是而實非;鼓事外之口吻,發言非難,撓反掌之安危,惑亂最易。使其言而是,則智者所見略同,精切者已算無遺策,固無待其言矣。言而非,則大隳任事之心,見幾者寧袖手自珍,其為害豈小哉!斯時也,使主者不有定見,能無不被其惑而致誤事者鮮矣。此浮言之當忌也。又若病家之要,雖在擇醫,然而擇醫非難也,而難於任醫;任醫非難也,而難於臨事不惑,確有主持,而不致朱紫混淆者之為更難也。倘不知此而偏聽浮議,廣集群醫,則騏驥不多得,何非冀北駑群?

帷幄有神籌,幾見圯橋傑豎?危急之際,奚堪庸妄之誤投;疑似之秋,豈可紛紜之錯亂,一著之謬,此生付之矣。以故議多者無成,醫多者必敗。多何以敗之?君子不多也。欲辨此多,誠非易也,然而尤有不易者,則正在知醫一節耳。夫任醫如任將,皆安危之所關。察之之方,豈無其道?第欲以慎重與否觀其仁,而怯懦者實似之;穎悟與否觀其智,而狡詐者實似之;果敢與否觀其勇,而猛浪者實似之;淺深與否觀其博,而強辯者實似之。執拗者若有定見,誇大者若有奇謀。熟讀幾篇,便見滔滔不竭;道聞數語,謂非鑿鑿有憑。

不反者,臨涯已晚;自是者,到老無能。執兩端者,冀自然之天功;癈四診者,猶瞑行之瞎馬。得穩當之名,者有耽閣之誤;昧經權之妙者,無格致之明。有曰專門,決非通達。不明理性,何物聖神?又若以己之心,度人之心者,誠接物之要道,其於醫也,則不可謂人己氣血之難符;三人有疑,從其二同者,為決斷之妙方,其於醫也,亦不可謂愚智寡多之非類。凡此之法,何非徵醫之道,而徵醫之難,于斯益見。然必有小大方圓全其才,仁聖工巧全其用,能會精神於相與之際,燭幽隱於玄冥之間者,斯足謂之真醫,而可以當性命之任矣。惟是皮質之難窺,心口之難辨,守中者無言,懷玉者不衒,此知醫之所以為難也。故非熟察於平時,不足以識其蘊蓄;不傾信于臨事,不足以盡其所長。使必待渴而穿井,鬥而鑄兵,則倉卒之間,何所趨賴?

一旦有急,不得已而付之庸劣之手,最非計之得者。子之所慎齋戰疾,凡吾儕同有性命之慮者,其毋忽于是焉。噫,惟是伯牙常有也,而鍾期不常有;夷吾常有也,而鮑叔不常有,此所以相知之難,自古苦之,誠不足為今日怪。倘亦有因余言而留意于未然者,又孰非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之明哲乎,惟好生者略察之。

保天吟三十四一氣先天名太極,太極生生是為易。易中造化分陰陽,分出陰陽運不息。剛柔相盪立乾坤,剝復夬姤群生植,稟得先天成後天,氣血原來是真的。陰陽氣固可長生,龍虎飛騰失家宅。造化鍾人果幾多?誰道些須亦當惜。顧惜天真有兩端,人己機關宜辨格,自治但存毋勉強,莊生最樂無心得。為人須慎保天和,岐伯深明無伐剋,伐剋從來性命讎,勉強分明元氣賊。膚切根源未暸然,養氣修真亦何益?漫將斯語等浮雲,道在路旁人不識,余今著此保天吟,願效癡東奉佳客。

景岳全書卷三終

卷之四道集脈神章上

《內經》脈義部位一部位解見後章脈要精微論曰:尺內兩傍,則季?也,尺外以候腎,尺裏以候腹。中附上,左外以候肝,內以候膈;右外以候胃,內以候脾。上附上,右外以候肺,內以候胸中;左外以候心,內以候膻中。前以候前,後以候後。上竟上者,胸喉中事也;下竟下者,少腹腰股膝脛中事也。

脈度二五十營篇曰:天周二十八宿,人經二十八脈,周身十六丈二尺,以應二十八宿。漏水下百刻以分晝夜。故人一呼,脈再動,氣行三寸,一吸,脈亦再動,氣行三寸,呼吸定息,氣行六寸,十息,氣行六尺;二百七十息,氣行十六丈二尺,一周於身;五百四十息,氣行再周於身;二千七百息,氣行十周於身;一萬三千五百息,氣行五十周於身,水下百刻,日行二十八宿,漏水皆盡,脈終矣。故五十營備,得盡天地之壽,凡行八百一十丈也。

三部九候三三部九候論帝曰:願聞天地之至數,合於人形血氣,通決死生,為之奈何?岐伯曰:天地之至數,始於一,終於九焉。一者天,二者地,三者人,因而三之,三三為九,以應九野。故人有三部,部有三候,以決死生,以處百病,以調虛實,而除邪疾。帝曰:何謂三部?曰:有下部,有中部,有上部。部各有三候,三候者,有天,有地,有人也。上部天,兩額之動脈;上部地,兩頰之動脈;上部人,耳前之動脈。中部天,手太陰也;中部地,手陽明也;中部人,手少陰也。下部天,足厥陰也;下部地,足少陰也;下部人,足太陰也。故下部之候,天以候肝,地以候腎,人以候脾胃之氣。中部之候,天以候肺,地以候胸中之氣,人以候心。上部之候,天以候頭角之氣,地以候口齒之氣,人以候耳目之氣。帝曰:以候奈何?岐伯曰:必先度其形之肥瘦,以調其氣之虛實,實則瀉之,虛則補之。按:寸口脈亦有三部九候。三部者,寸關尺也;九候者,三部中各有浮中沉也。察三部可知病之高下,如寸為陽,為上部,主頭項以至心胸之分也;關為陰陽之中,為中部,主臍腹胠?之分也;尺為陰,為下部,主腰足脛股之分也。三部中各有三候,三而三之,是為九候。

如浮主皮膚,候表及府;中主肌肉,以候胃氣;沉主筋骨,候裏及臟。此皆診家之樞要,當與本篇互相求察也。

七診四三部九候論帝曰:何以知病之所在?岐伯曰:察九候獨小者病,獨大者病,獨疾者病,獨遲者病,獨熱者病,獨寒者病,獨陷下者病。

詳此獨字,即醫中精一之義,診家綱領,莫切於此。今見諸家言脈,悉以六部浮沉,鑿分虛實,顧不知病本何在,既無獨見,焉得確真?故寶命全形論曰:眾脈不見,眾凶弗聞,外內相得,無以形先。是誠察病之秘旨,必知此義,方可言診。外有獨論在後中卷,當參閱之。

六經脈體五平人氣象論曰:太陽脈至,洪大以長。少陽脈至,乍疏乍數,乍短乍長。陽明脈至,浮大而短。

至真要大論曰:厥陰之至,其脈弦。少陰之至,其脈鉤。太陰之至,其脈沉。少陽之至,大而浮。陽明之至,短而澀。太陽之至,大而長。

按此二篇之論,蓋前言陰陽之盛衰,後分六氣之專主,土辭若稍異,義實相符。詳具《類經?脈色類第十四》篇,所當兼閱。

四時脈體六玉機真藏論岐伯曰:春脈如弦。春脈者,肝也,東方木也,萬物之所以始生也,故其氣來,軟弱輕虛而滑,端直以長,故曰弦,反此者病。帝曰:何如而反?岐伯曰:其氣來實而強,此謂太過,病在外;其氣來不實而微,此謂不及,病在中。夏脈如鉤。夏脈者,心也,南方火也,萬物之所以盛長也,故其氣來盛去衰,故曰鉤,反此者病。何如而反?曰:其氣來盛去亦盛,此謂太過,病在外;其氣來不盛,去反盛,此謂不及,病在中。秋脈如浮。秋脈者,肺也,西方金也,萬物之所以收成也,故其氣來,輕虛以浮,來急去散,故曰浮,反此者病。何如而反?曰:其氣來毛而中央堅,兩傍虛,此謂太過,病在外;其氣來毛而微,此謂不及,病在中。冬脈如營。冬脈者,腎也,北方水也,萬物之所以合藏也,故其氣來沉以搏,故曰營,反此者病。何如而反?曰:其氣來如彈石者,此謂太過,病在外;此謂不及,病在中。帝曰:四時之序,脾脈獨何主?岐伯曰:脾脈者土也,孤藏以灌四傍者也。帝曰:脾之善惡可得見乎?曰:善者不可得見,惡者可見,其來如水之流者,此謂太過,病在外;如鳥之喙者,此謂不及,病在中。

按:本篇中外二字,乃指邪正為言也。蓋邪氣來於外,元氣見於中,邪氣之來皆有餘,故太過,則病在外;元氣之傷惟不足,故不及,則病在中也。又凡脾家有病,必有形見,故惡者可見。若其無病。則陰行灌濡,五臟攸賴,而莫知其然,故善者不可得見,是即所謂胃氣也。

玉機真藏論曰:所謂逆四時者,春得肺脈,夏得腎脈,秋得心脈,冬得脾脈,其至皆懸絕沉澀者,命曰逆四時。未有藏形,於春夏而脈沉澀,秋冬而脈浮大,名曰逆四時也。

宣明五氣篇曰:春得秋脈,夏得冬脈,長夏得春脈,秋得夏脈,冬得長夏脈,是謂五邪,皆同命,死不治。

胃氣七又胃氣解見後章玉機真藏論曰:脈弱以滑,是有胃氣,命曰易治。終始篇曰:邪氣來也緊而疾,穀氣來也徐而和。

平人氣象論曰:平人之常氣稟於胃,胃者平人之常氣也。人無胃氣曰逆,逆者死。春胃微弦曰平,弦多胃少曰肝病,但弦無胃曰死;胃而有毛曰秋病,毛甚曰今病,臟真散於肝,肝藏筋膜之氣也。夏胃微鉤曰平,鉤多胃少曰心病,但鉤無胃曰死;胃而有石曰冬病,石甚曰今病,臟真通於心,心藏血脈之氣也。長夏胃微軟弱曰平,弱多胃少曰脾病,但代無胃曰死;軟弱有石曰冬病,弱甚曰今病,臟真濡於脾,脾藏肌肉之氣也。秋胃微毛日平,毛多胃少曰肺病,但毛無胃曰死;毛而有弦曰春病,弦甚曰今病,臟真高於肺,以行營衛陰陽也。冬胃微石曰平,石多胃少曰腎病,但石無胃曰死;石而有鉤曰夏病,鉤甚曰今病,臟真下於腎,腎藏骨髓之氣也。胃之大絡,名曰虛里,貫膈絡肺,出於左乳下,其動應衣,脈宗氣也。盛喘數絕者,則病在中;結而橫,有積矣;絕不至曰死。乳之下,其動應衣,宗氣泄也。

詳代脈之義,本以更代為言,如宣明五氣篇曰:脾脈代者,謂胃氣隨時而更,此四時之代也。根結篇曰:五十動而不一代者,謂五臟受氣之盛衰,此至數之代也。本篇曰:但代無胃曰死者,謂代無真臟不死也。由此觀之,則凡見忽大忽小,乍遲乍數,倏而更變不常者,均謂之化。自王叔和云:代脈來數中止,不能自還,脈代者死。自後以此相傳,遂失代之真義。平人氣象論曰:人以水穀為本,故人絕水穀則死,脈無胃氣亦死。所謂無胃氣者,但得真臟脈,不得胃氣也。所謂脈不得胃氣者,肝不弦,腎不石也。

凡肝脈但弦,腎脈但石,名為真臟者,以其無胃氣也。若肝當弦而不弦,腎當石而不石,總由穀氣不至,亦以其無胃氣也。此舉肝腎而言,則五臟皆然。

六變八邪氣藏府病形篇曰:諸急者多寒,緩者多熱,大者多氣少血,小者氣血皆少,滑者陽氣盛,微有熱,澀者少血少氣,微有寒。諸小者,陰陽形氣俱不足,勿取以鍼,而調以甘藥也。

按:本篇正文曰:澀者多血少氣,微有寒。多血二字,乃傳寫之誤也。觀本篇下文曰:刺澀者,無令其血出。其為少血可知。仲景曰:澀者,營氣不足,是亦少血之謂。

內外上下九脈要精微論曰:推而外之,內而不外,有心腹積也。推而內之,外而不內,身有熱也。惟而上之,上而不下,腰足清也。推而下之,下而不上,頭項痛也。

脈色十邪氣藏府病形篇曰:見其色,知其病,命曰明;按其脈,知其病,命曰神;問其病,知其處,命曰工。夫色脈與尺之相應也,如桴鼓影響之不得相失也,此亦本末根葉之出候也,根死則葉枯矣。故知一則為工,知二則為神,知三則神且明矣。色青者,其脈弦也;赤者,其脈鉤也;黃者,其脈代也;白者,其脈毛;黑者,其脈石。見其色而不得其脈,反得其相勝之脈,則死矣。得其相生之脈,則病已矣。

人迎氣口十一五色篇雷公曰:病之益甚,與其方衰如何?黃帝曰:外內皆在焉。切其脈口,滑小緊以沉者,病益甚,在中;人迎氣大緊以浮者,甚病益甚,在外。甚脈口浮滑者,病日進;人迎沉而滑者,病日損。其脈口滑以沉者,病日進,在內;其人迎脈滑盛以浮者,其病日進,在外。人迎盛堅者,傷於寒;氣口盛堅者,傷於食。詳人迎本足陽明之經脈,在結喉兩傍;氣口乃手太陰之經脈,在兩手寸口。人迎為腑脈,所以候表;氣口為臟脈,所以候裏。故曰:氣口獨為五臟主,此《內經》之旨也,所以後世但診氣口,不診人迎。蓋以脈氣流經,經氣歸於肺,而肺朝百脈,故寸口為脈之大會,可決死生,而凡在表在裏之病,但於寸口諸部皆可察也。自王叔和誤以左手為人迎,右手為氣口,且云左以候表,右以候裏,豈左無裏而右無表乎?訛傳至今,其誤甚矣。詳義見後十六卷勞倦內傷門,及《類經?臟象類第十一》篇。

脈從病反十二至真要大論帝曰:脈從而病反者,其診何如?岐伯曰:脈至而從,按之不鼓,諸陽皆然。帝曰:諸陰之反,其脈何如?曰:脈至而從,按之鼓甚而盛也。

脈至而從者,如陽證見陽脈,陰證見陰脈,是皆謂之從也。若陽證見陽脈,但按之不鼓,而指下無力,則脈雖浮大,便非真陽之候,不可誤認為陽證,凡諸脈之似陽非陽者皆然也。或陰證雖見陰脈,但按之鼓甚而盛者,亦不得認為陰證。

搏堅軟散十三脈要精微論曰:心脈搏堅而長,當病舌卷不能言;其軟而散者,當消環自已。肺脈搏堅而長,色不青,當病墜若搏,因血在?下,令人喘逆;其軟而散,色澤者,當病溢飲。溢飲者,渴暴多飲,而易入肌皮腸胃之外也。胃脈搏堅而長,其色赤,當病折髀;其軟而散者,當病食痺。脾脈搏堅而長,其色黃,當病少氣;其軟而散,色不澤者,當病足胻腫,若水狀也。腎脈搏堅而長,其色黃而赤者,當病折腰;其軟而散者,當病少血,至令不復也。帝曰:診得心脈而急,此為何病?岐伯曰:病名心疝,心為牡臟,小腸為之使,故少腹當有形也。帝曰:診得胃脈何如?曰:胃脈實則脹,虛則泄。

寸口諸脈十四平人氣象論曰:寸口之脈中手短者,曰頭痛。寸口脈中手長者,曰足脛痛。寸口脈中手促上擊者,曰肩背痛。寸口脈沉而堅者,曰病在中。寸口脈浮而盛者,曰病在外。寸口脈沉而弱,曰寒熱及疝瘕,少腹痛。寸口脈沉而橫,曰?下有積,腹中有橫積痛。寸口脈沉而喘,曰寒熱。脈盛滑堅者,病在外。脈小實而堅者,病在內。脈小弱以澀,謂之久病。脈滑浮而疾者,謂之新病。脈急者,曰疝瘕少腹痛。脈滑曰風。脈澀曰痹。緩而滑曰熱中。盛而緊曰脹。臂多青脈曰脫血。尺脈緩澀,謂之解?。安臥脈盛,謂之脫血。尺澀脈滑,謂之多汗。尺寒脈細,謂之後泄。脈尺麤常熱者,謂之熱中。

諸脈證十五脈要精微論曰:夫脈者,血之府也。長則氣治,短則氣病,數則煩心,大則病進,上盛則氣高,下盛則氣脹,代則氣衰,細則氣少,澀則心痛,渾渾革至如涌泉,病進而色弊,綿綿其去如弦絕者死。麤大者,陰不足,陽有餘,為熱中也。來疾去徐,上實下虛,為厥巔疾;來徐去病,上虛下實,為惡風也。故中惡風者,陽受氣也。有脈俱沉細數者,少陰厥也。沉細數散者,寒熱也。浮而散者,為眴仆。諸浮不躁者,皆在陽,則為熱;其有躁者在手。諸細而沉者,皆在陰,則為骨痛;其有靜者在足。數動一代者,病在陽之脈也,泄及便膿血。澀者,陽氣有餘也;滑者,陰氣有餘也。陽氣有餘,為身熱無汗;陰氣有餘,為多汗身寒;陰陽有餘,則無汗而寒。按之至骨,脈氣少者,腰脊痛而身有痹也。

陰陽別論曰:陰陽虛,腸辟死。陽加於陰謂之汗。陰虛陽搏謂之崩。

病治易難十六平人氣象論曰:風熱而脈靜,泄而脫血脈實,病在中脈虛,病在外脈澀堅者,皆難治,命曰反四時也。

玉機真藏論曰:凡治病,察其形氣色澤,脈之盛衰,病之新故,乃治之,無後其時。形氣相得,謂之可治;色澤以浮,謂之易已;脈從四時,謂之可治;脈弱以滑,是有胃氣,命曰易治;形氣相失,謂之難治。色夭不澤,謂之難已;脈實以堅,謂之益甚;脈逆四時,為不可治。必察四難而明告之。病熱脈靜,泄而脈大,脫血而脈實,病在中脈實堅,病在外脈不實堅者,皆難治。

按:此二篇之義,如前篇言病在中脈虛者為難治,後篇言病在中脈實堅者為難治;前言病在外脈澀堅者為難治,後言病在外脈不實堅者為難治,前後若乎相反,何也?蓋實邪在中者,脈不宜虛;虛邪在中者,脈不宜實也。陽邪在表者,宜滑而軟,不宜澀而堅;外邪方盛者,宜實而大,不宜虛而小也。此中各有精義,或者以其為誤,是不達耳。

真臟脈十七陰陽別論曰:脈有陰陽,知陽者知陰,知陰者知陽。凡陽有五,五五二十五陽。所謂陰者,真藏也,見則為敗,敗必死也。所謂陽者,胃脘之陽也。別於陽者,知病處也;別於陰者,知死生之期。

玉機真藏論曰:真肝脈至,中外堅,如循刀刃責責然,如按琴瑟弦,色青白不澤,毛折乃死。真心脈至,堅而搏,如循薏苡子累累然,色赤黑不澤,毛折乃死。真肺脈至,大而虛,如以毛羽中人膚,色白赤不澤,毛折乃死。真腎脈至,搏而絕,如指彈石辟辟然,色黑黃不澤,毛折乃死。真脾脈至,弱而乍數乍疏,色黃青不澤,毛折乃死。諸真臟脈見者,皆死不治也。黃帝問曰:見真臟者死,何也?岐伯曰:五臟者,皆稟氣於胃,胃者,五臟之本也;藏氣者,不能自致於手太陰,必因於胃氣,乃至於手太陰也。故邪氣勝者,精氣衰也;病甚者,胃氣不能與之俱至於手太陰,故真臟之氣獨見,獨見者,病勝臟也,故曰死。按:此胃氣即人之陽氣,陽氣衰則胃氣弱,陽氣敗則胃氣絕矣,此即死生之大本也。所謂凡陽有五者,即五臟之陽也,凡五臟之氣,必互相灌濡,故五臟之中,必各兼五氣,此所謂二十五陽也。是可見無往而非陽氣,亦無往而非胃氣,無胃氣即真臟獨見也,故曰死。

關格十八六節藏象論曰:人迎一盛,病在少陽,二盛病在太陽,三盛病在陽明,四盛已上為格陽。寸口一盛,病在厥陰,二盛病在少陰,三盛病在太陰,四盛以上為關陰。人迎與寸口俱盛四倍已上為關格,關格之脈羸,不能極於天地之精氣則死矣。本篇脈證具載關格門,當詳察之。

孕脈十九平人氣象論曰:婦人手少陰脈動甚者,任子也。

陰陽別論曰:陰搏陽別,謂之有子。

腹中論帝曰:何以知懷子之且生也?岐伯曰:身有病而無邪脈也。本篇諸義,具詳婦人門胎孕條中。

乳子脈二十通評虛實論帝曰:乳子而病熱,脈懸小者何如?岐伯曰:手足溫則生,寒則死。帝曰:乳子中風熱,喘鳴肩息者,脈何如?曰:喘鳴肩息者,脈實大也,緩則生,急則死。此條詳義,具載小兒本門。

景岳全書卷之四終

卷之五道集脈神章中

通一子脈義脈神一脈者,血氣之神,邪正之鑒也。有諸中必形諸外,故血氣盛者脈必盛,血氣衰者脈必衰,無病者脈必正,有病者脈必乖。矧人之疾病,無過表裏寒熱虛實,只此六字,業已盡之。然六者之中,又惟虛實二字為最要。蓋凡以表證,裏證,寒證,熱證,無不皆有虛實,既能知表裏寒熱,而復能以虛實二字決之,則千病萬病,可以一貫矣。且治病之法,無踰攻補。用攻用補,無踰虛實。欲察虛實,無逾脈息。雖脈有二十四名,主病各異,然一脈能兼諸病,一病亦能兼諸脈,其中隱微,大有玄秘,正以諸脈中亦皆有虛實之變耳。言脈至此,有神存矣。倘不知要而泛焉求跡,則毫釐千里,必多迷誤,故予特表此義。有如洪濤巨浪中,則在乎牢執柁榦,而病值危難處,則在乎專辨虛實,虛實得真,則標本陰陽,萬無一失。其或脈有疑似,又必兼證兼理,以察其孰客孰主,孰緩孰急。能知本末先後,是即神之至也矣。  部位解二左寸心部也,其候在心與心包絡。得南方君火之氣,脾土受生,肺金受制,其主神明清濁。

右寸肺部也,其候在肺與膻中。得西方燥金之氣,腎水受生,肝木受制,其主情志善惡。

右二部,所謂上以候上也,故凡頭面,咽喉,口齒,頸項,肩背之疾,皆候於此。

左關肝部也,其候在肝膽。得東方風木之氣,心火受生,脾土受制,其主官祿貴賤。

右關脾部也,其候在脾胃。得中央濕土之氣,肺金受生,腎水受制,其主財帛厚薄。

右二部居中,所以候中焦也,故凡於?肋腹背之疾,皆候於此。

左尺腎部也,其候在腎與膀胱,大腸。得北方寒水之氣,肝木受生,心火受制,其主陰氣之壽元。

右尺三焦部也,其候在腎與三焦,命門,小腸。得北方天一相火之氣,脾土受生,肺金受制,其主陽氣之壽元。

右二部,所謂下以候下也,故凡於腰腹,陰道及腳膝之病,皆候於此。按:本經曰:上竟上者,胸喉中事;下竟下者,少腹腰股膝脛中事。所以脈之形見上者候上,下者候下,此自然之理也。自王叔和云:心與小腸合於左寸,肺與大腸合於右寸,以至後人遂有左心小腸,右肺大腸之說,其謬甚矣。夫小腸,大腸皆下部之腑,自當應於兩尺。然脈之兩尺,左為水位,乃真陰之舍也;右為火位,乃元陽之本也。小腸屬火,而火居火位,故當配於下之右;大腸屬金,而金水相從,故當配於下之左,此亦其當然也。但二腸連胃,氣本一貫,故在《內經》亦不言其定處,而但曰大腸,小腸皆屬於胃,是又於胃氣中,總可察二腸之氣也。然凡在下焦臟腑,無不各具陰陽,若欲察下部之陽者,當總在右尺;察下部之陰者,當總在左尺,則盡其要矣。或問曰:何以右尺為陽而屬火?曰尺為蛇武之鄉,而地之剛居西北,所以手足之右強於左,是即左陰右陽之義也。此篇尚有詳論,具載《類經?求正錄》中,所當參閱。

正脈十六部三浮,沉,遲,數,洪,微,滑,澀,弦,芤,緊,緩,結,伏,虛,實

浮脈,舉之有餘,按之不足。浮脈為陽,凡洪大芤革之屬,皆其類也。為中氣虛,為陰不足,為風,為暑,為脹滿,為不食,為表熱,為喘急。浮大為傷風,浮緊為傷寒,滑為宿食,浮緩為濕滯,浮芤為失血,浮數為風熱,浮洪為狂躁。雖曰浮為在表,然真正風寒外感者,脈反不浮,但其緊數而略兼浮者,便是表邪,其證必發熱無汗,或身有痠疼,是其候也。若浮而兼緩,則非表邪矣。大都浮而有力有神者,為陽有餘,陽有餘則火必隨之,或痰見於中,或氣壅於上,可類推也。若浮而無力空豁者,為陰不足,陰不足則水虧之候,或血不營心,或精不化氣,中虛可知也。若以此等為表證,則害莫大矣。其有浮大弦硬之極,甚至四倍以上者,《內經》謂之關格,此非有神之謂,乃真陰虛極而陽亢無根,大凶之兆也。凡脈見何部,當隨其部而察其證,諸脈皆然。

沉脈,輕手不見,重取乃得。沉脈為陰,凡細小,隱伏,反關之屬,皆其類也,為陽鬱之候。為寒,為水,為氣,為鬱,為停飲,為癥瘕,為脹實,為厥逆,為洞泄。沉細為少氣為寒飲,為胃中冷,為腰腳痛,為?癖。沉遲為痼冷,為精寒。沉滑為宿食,為伏痰。沉伏為霍亂,為胸腹痛。沉數為內熱。沉弦,沉緊為心腹,小腸疼痛。沉雖屬裏,然必察其有力無力,以辨虛實。沉而實者,多滯多氣,故曰下手脈沉,便知是氣。氣停積滯者,宜消宜攻。沉而虛者,因陽不達,因氣不舒。陽虛氣陷者,宜溫宜補。其有寒邪外感,陽為陰蔽,脈見沉緊而數,及有頭疼身熱等證者,正屬邪表,不得以沉為裏也。

遲脈,不及四至者皆是也。遲為陰脈,凡代緩結澀之屬,皆其相類,乃陰盛陽虧之候。為寒,為虛,浮而遲者內氣虛,沉而遲者表氣虛。遲在上,則氣不化精,遲在下,則精不化氣。氣寒則不行,血寒則凝滯。若遲兼滑大者,多風痰頑痹之候,遲兼細小者,必真陽虧弱而然。或陰寒留畜於中,則為泄為痛;或元氣不榮於表,則寒慄拘攣。大都脈來遲慢者,總由元氣不充,不可妄施攻擊。

數脈,五至六至以上,凡急疾緊促之屬,皆其類也。為寒熱,為虛勞,為外邪,為癰瘍。滑數,洪數者多熱,澀數,細數者多寒。暴數者多外邪,久數者必虛損。數脈有陰有陽。今後世相傳,皆以數為熱脈,及詳考《內經》,則但曰:諸急者多寒,緩者多熱,滑者陽氣盛,微有熱。曰:麤大者,陰不足,陽有餘,為熱中也。曰:緩而滑者曰熱中。舍此之外,則並無以數言熱者。而遲冷數熱之說,乃始自《難經》云數則為熱,遲則為寒,今舉世所宗,皆此說也。不知數熱之說,大有謬誤。何以見之?蓋自余歷驗以來,凡見內熱伏火等證,脈反不數,而惟洪滑有力,如經文所言者是也。至如數脈之辨,大約有七,此義失真,以至相傳遺害者,弗勝紀矣。茲列其要者如左,諸所未盡,可以類推。一,外邪有數脈。凡寒邪外感,脈必暴見緊數。然初感便數者,原未傳經,熱自何來?所以只宜溫散。即或傳經日久,但其數而滑實,方可言熱;若數而無力者,到底仍是陰證,只宜溫中。此外感之數,不可盡以為熱也。若概用寒涼,無不殺人。

虛損有數脈。凡患陽虛而數者,脈必數而無力,或兼細小,而證見虛寒,此則溫之且不暇,尚堪作熱治乎?又有陰虛之數者,脈必數而弦滑,雖有煩熱諸證,亦宜慎用寒涼,若但清火,必至脾泄而敗。且凡患虛損者,脈無不數,數脈之病,惟損最多,愈虛則愈數,愈數則愈危,豈數皆熱病乎?若以虛數作熱數,則萬無不敗者矣。

瘧疾有數脈。凡瘧作之時,脈必緊數,瘧止之時,脈必和緩,豈作即有火,而止則無火乎?且火在人身,無則無矣,有則無止時也。能作能止者,惟寒邪之進退耳,真火真熱,則不然也。此瘧疾之數,故不可盡以為熱。一,痢疾有數脈。凡痢疾之作,率由寒濕內傷,脾腎俱損,所以脈數但兼弦澀細弱者,總皆虛數,非熱數也,悉宜溫補命門,百不失一。其有形證多火,年力強壯者,方可以熱數論治。然必見洪滑實數之脈,方是其證。

癰瘍有數脈。凡脈數身無熱而反惡寒,飲食如常者,或身有熱而得汗不解者,即癰疽之候也。然瘡瘍之發,有陰有陽,可攻可補,亦不得盡以脈數者為熱證。

痘疹有數脈,以邪未達也,達則不數矣。此當以虛實大小分陰陽,亦不得以數為熱脈一,癥癖有數脈。凡?腹之下有塊如盤者,以積滯不行,脈必見數。若積久成疳,陽明壅滯,而致口臭,牙疳,發熱等證者,乃宜清胃清火。如無火證,而脈見細數者,亦不得認以為熱。

胎孕有數脈。以衝任氣阻,所以脈數,本非火也。此當以強弱分寒熱,不可因其脈數,而執以黃芩為聖藥。按:以上數脈諸證,凡邪盛者多數脈,虛甚者尤多數脈,則其是熱非熱,從可知矣。

洪脈,大而實也,舉按皆有餘。洪脈為陽,凡浮芤實大之屬,皆其類也,為血氣燔灼,大熱之候。浮洪為表熱,沉洪為裏熱,為脹滿,為煩渴,為狂躁,為斑疹,為頭疼面熱,為咽乾喉痛,為口瘡癰腫,為大小便不通,為動血,此陽實陰虛,氣實血虛之候。若洪大至極,甚至四倍以上者,是即陰陽離絕,關格之脈也,不可治。

微脈,纖細無神,柔弱之極,是為陰脈。凡細小虛濡之屬,皆其類也,乃血氣俱虛之候。為畏寒,為恐懼,為怯弱,為少氣,為中寒,為脹滿,為嘔噦,為泄瀉,為虛汗,為食不化,為腰腹疼痛,為傷精失血,為眩運厥逆。此雖氣血俱虛,而尤為元陽虧損,最是陰寒之候。

滑脈,往來流利,如盤走珠。凡洪大芤實之屬,皆其類也,乃氣實血壅之候。為痰逆,為食滯,為嘔吐,為滿悶。滑大,滑數為內熱,上為心肺,頭目,咽喉之熱,下為小腸,膀胱,二便之熱。婦人脈滑數而經斷者為有孕。若平人脈滑而和緩,此自營衛充實之佳兆;若過於滑大,則為邪熱之病。又凡病虛損者,多有弦滑之脈,此陰虛然也;瀉痢者,亦多弦滑之脈,此脾腎受傷也,不得通以火論。

澀脈,往來艱澀,動不流利,如雨霑沙,如刀刮竹,言其象也。澀為陰脈,凡虛細微遲之屬,皆其類也,為血氣俱虛之候。為少氣,為憂煩,為痺痛,為拘攣,為麻木,為無汗,為脾寒少食,為胃寒多嘔,為二便違和,為四肢厥冷。男子為傷精,女子為失血,為不孕,為經脈不調。凡脈見澀滯者,多由七情不遂,營衛耗傷,血無以充,氣無以暢。其在上,則有上焦之不舒,在下則有下焦之不運,在表則有筋骨之疲勞,在裏則有精神之短少,凡此總屬陽虛。諸家言氣多血少,豈以脈之不利,猶有氣多者乎?

弦脈,按之不移,硬如弓弦。凡滑大堅搏之屬,皆其類也。為陽中伏陰,為血氣不和,為氣逆,為邪勝,為肝強,為脾弱,為寒熱,為痰飲,為宿食,為積聚,為脹滿,為虛勞,為疼痛,為拘急,為瘧痢,為疝痺,為胸?痛。《瘡疽論》曰:弦洪相搏,外緊內熱,欲發瘡疽也。弦從木化,氣通乎肝,可以陰,亦可以陽。但其弦大兼滑者,便是陽邪;弦緊兼細者,便是陰邪。凡臟腑間胃氣所及,則五臟俱安,肝邪所侵,則五臟俱病。何也?蓋木之滋生在水,培養在土。若木氣過強,則水因食耗,土為剋傷;水耗則腎虧,土傷則胃損;腎為精血之本,胃為水穀之本,根本受傷,生氣敗矣,所以木不宜強也。矧人無胃氣曰死,故脈見和緩者吉,指下弦強者凶。蓋肝邪與胃氣不和,緩與弦強相左,弦甚者土必敗,諸病見此,總非佳兆。

芤脈,浮大中空,按如?管。芤為陽脈,凡浮豁弦洪之屬,皆相類也,為孤陽脫陰之候。為失血脫血,為氣無所歸,為陽無所附,為陰虛發熱,為頭暈目眩,為驚悸怔忡,為喘急盜汗。芤雖陽脈,而陽實無根,總屬大虛之候。

緊脈,急疾有力,堅搏抗指,有轉索之狀,凡弦數之屬,皆相類也。緊脈陰多陽少,乃陰邪激搏之候,主為痛為寒。緊數在表,為傷寒發熱,為渾身筋骨疼痛,為頭痛項強,為欬嗽鼻塞,為瘴為瘧。沉緊在裏,為心?疼痛,為胸腹脹滿,為中寒逆冷,為吐逆出食,為風癇反張,為?癖,為瀉痢,為陰疝。在婦人為氣逆經滯,在小兒為驚風抽搐。

緩脈,和緩不緊也。緩脈有陰有陽,其義有三:凡從容和緩,浮沉得中者,此自平人之正脈;若緩而滑大者多實熱,如《內經》所言者是也;緩而遲細者多虛寒,即諸家所言者是也。然實熱者,必緩大有力,多為煩熱,為口臭,為腹滿,為癰瘍,為二便不利,或傷寒溫瘧初愈,而餘熱未清者,多有此脈。若虛寒者,必緩而遲細,為陽虛,為畏寒,為氣怯,為疼痛,為眩暈,為痺弱,為痿厥,為怔忡健忘,為食飲不化,為騖溏飧泄,為精寒腎冷,為小便頻數。女人為經遲血少,為失血下血。凡諸瘡毒外證,及中風產後,但得脈緩者皆易愈。

結脈,脈來忽止,止而復起,總謂之結。舊以數來一止為促,促者為熱,為陽極;緩來一止為結,結者為寒,為陰極。通謂其為氣為血,為食為痰,為積聚,為癥瘕,為七情鬱結。浮結為寒邪在經,沉結為積聚在內,此固結促之舊說矣。然以予之驗,則促類數也,未必熱;結類緩也,未必寒,但見中止者,總是結脈。多由血氣漸衰,精力不繼,所以斷而復續,續而復斷,常見久病者多有之,虛勞者多有之,或誤用攻擊消伐者亦有之。但緩而結者為陽虛,數而結者為陰虛。緩者猶可,數者更劇。此可以結之微甚,察元氣之消長,最顯最切者也。至如留滯鬱結等病,本亦此脈之證應,然必其形強氣實,而舉按有力,此多因鬱滯者也。又有無病而一生脈結者,此其素稟之異常,無足怪也。舍此之外,凡病有不退,而漸見脈結者,此必氣血衰殘,首尾不繼之候,速宜培本,不得妄認為留滯。

伏脈,如有如無,附骨乃見。此陰陽潛伏,阻隔閉塞之候。或火閉而伏,或寒閉而伏,或氣閉而伏。為痛極,為霍亂,為疝瘕,為閉結,為氣逆,為食滯,為忿怒,為厥逆,水氣。

凡伏脈之見,雖與沉微細脫者相類,而實有不同也。蓋脈之伏者,以其本有如無,而一時隱蔽不見耳。此有胸腹痛劇而伏者,有氣逆於經,脈道不通而伏者,有偶因氣脫不相接續而伏者,然此必暴病暴逆者乃有之,調其氣而脈自復矣。若此數種之外,其有積困延綿,脈本細微而漸至隱伏者,此自殘燼將絕之兆,安得尚有所伏?常見庸人診此,無論久暫虛實,動稱伏脈,而破氣導痰等劑,猶然任意,此恐其就道稽遲,而復行催牒耳。聞見略具,諒不至此。

虛脈,正氣虛也,無力也,無神也。有陰有陽。浮而無力為血虛,沉而無力為氣虛,數而無力為陰虛,遲而無力為陽虛。雖曰微濡遲澀之屬,皆為虛類,然而無論諸脈,但見指下無神者,總是虛脈。《內經》曰:按之不鼓,諸陽皆然,即此謂也。故凡洪大無神者,即陰虛也;細小無神者,即陽虛也。陰虛則金水虧殘,龍雷易熾,而五液神魂之病生焉。或盜汗遺精,或上下失血,或驚忡不寧,或欬喘勞熱。陽虛則火土受傷,真氣日損,而君相化源之病生焉。或頭目昏眩,或膈塞脹滿,或嘔惡亡陽,或瀉痢疼痛。救陰者,壯水之主;救陽者,益火之源。漸長則生,漸消則死,虛而不補,元氣將何以復?此實死生之關也。醫不識此,尚何望其他焉?

實脈,邪氣實也,舉按皆強,鼓動有力。實脈有陰有陽,凡弦洪緊滑之屬,皆相類也,為三焦壅滯之候。表邪實者,浮大有力,以風寒暑濕外感於經,為傷寒瘴瘧,為發熱頭痛,鼻塞頭腫,為筋骨肢體痠疼,癰毒等證。裏邪實者,沉實有力,因飲食七情內傷於臟,為脹滿,為閉結,為癥瘕,為瘀血,為痰飲,為腹痛,為喘嘔欬逆等證。火邪實者,洪滑有力,為諸實熱等證。寒邪實者,沉弦有力,為諸痛滯等證。凡其在氣在血,脈有兼見者,當以類求。然實脈有真假,真實者易知,假實者易誤。故必問其所因,而兼察形證,必得其神,方是高手。常變四持脈之道,須明常變。凡眾人之脈,有素大素小,素陰素陽者,此其賦自先天,各成一局也。邪變之脈,有倏緩倏疾,乍進乍退者,此其病之驟至,脈隨氣見也。故凡診脈者,必須先識臟脈,而後可以察病脈;先識常脈,而後可以察變脈。於常脈中可察人之器局壽夭,於變脈中可察人之疾病吉凶,診家大要,當先識此。

四診五凡診病之法,固莫妙於脈,然有病脈相符者,有脈病相左者,此中大有玄理。故凡值疑似難明處,必須用四診之法,詳問其病由,兼辨其聲色,但於本末先後中,正之以理,斯得其真。若不察此,而但謂一診可憑,信手亂治,亦豈知脈證最多真假,見有不確,安能無誤?且常診者,知之猶易,初診者,決之甚難,此四診之所以不可忽也。故《難經》以切居四診之末,甚意深矣。陶節菴亦曰:問病以知其外,察脈以知其內,全在活法二字,乃臨證切脈之要訣也。此義惟汪石山言之最詳,並附於後卷。

獨論六脈義之見於諸家者,六經有序也,臟象有位也,三部九候有則也,昭然若此,非不既詳且備矣。及臨證用之,則猶如望洋,莫測其孰為要津,孰為彼岸,予於初年,亦嘗為此所迷者蓋屢屢矣。今而熟察其故,乃知臨岐忘羊,患在不得其獨耳。茲姑以部位言之,則無不曰心肝腎居左之三部,肺脾命居右之三部,而按部以索臟,按臟以索病,咸謂病無遁情矣。故索部位者,審之寸,則似乎病在心肺也;審之關,則似乎病在肝脾也;審之尺,又似乎病在兩腎也。既無無脈之部,又無無病之脈,而病果安在哉?孰是孰非,此難言也。再察其病情,則有如頭痛者,一證耳,病本在上,兩寸其應也。若以經臟言之,則少陽,陽明之痛,不應在兩關乎?太陽之痛,不應在左尺乎?

上下無分,此難言也。又如淋遺,一證耳,病本在下,尺中所主也。若氣有不攝,病在右寸矣;神有不固,病在左寸矣,源流無辨,此難言也。諸如此類,百病皆然,使必欲以部位言,則上下相關,有不可泥也。使必欲以經臟言,則承制相移,有不可執也。言難盡意,繪難盡神,無弗然矣。是可見諸家之所臚列者,亦不過描摸影響,言此失彼,而十不得一,第覺其愈多愈繁,愈繁愈失,而迷津愈甚矣。故善為脈者,貴在察神,不在察形。察形者,形千形萬,不得其要;察神者,惟一惟精,獨見其真也。獨之為義,有部位之獨也,有臟氣之獨者,有脈體之獨也。部位之獨者,謂諸部無恙,惟此稍乖,乖處藏奸,此其獨也。臟氣之獨者,不得以部位為拘也,如諸見洪者,皆是心脈,諸見弦者,皆是肝脈,肺之浮,脾之緩,腎之石;五臟之中,各有五脈,五脈互見,獨乖者病,乖而強者,即本臟之有餘;乖而弱者,即本臟之不足,此臟氣之獨也。脈體之獨者,如經所云獨小者病,獨大者病,獨疾者病,獨遲者病,獨熱者病,獨寒者病,獨陷下者病,此脈體之獨也。

總此三者,獨義見矣。夫既謂之獨,何以有三?而不知三者之獨,亦總歸於獨小,獨大,獨疾,獨遲之類,但得其一,而即見病之本矣。故經曰:得一之精,以知死生。又曰:知其要者,一言而終,不知其要,則流散無窮。正此之謂也。雖然,然獨不易言也,亦不難言也。獨之為德,為群疑之主也,為萬象之源也。其體至圓,其用至活也。欲得之者,猶縱目於泰山之頂,則顯者顯,隱者隱,固若易中有難也;猶認鍼於滄海之中,則左之左,右之右,還覺難中有易也。然不有無岐之目,無二之心,誠不足以因彼之獨,而成我之獨也。故曰獨不難知也,而惟恐知獨者之難其人也。獨自有真也,而又恐偽辯者假借以文其僻也。真獨者,兼善成於獨善;偽獨者,毒己由於獨人。獨之與毒,音雖若同,而利害則天淵矣。故並及之,以識防於此。

上下來去至止又六上下來去至止,此六字者,深得診家之要,乃滑伯仁所創言者。第滑氏之說,未盡其蘊,此中猶有精義,余並續而悉之。蓋此六字之中,具有三候之法。如初診之先,即當詳審上下,上下之義,有升降焉,有陰陽焉,有臟象焉,有補瀉焉;上下昭然,則證治條分而經濟自見,此初候之不可不明也。及診治之後,即當詳察來去,來去之義,或指下之和氣未來,形證之乖氣未去,此進退可別矣。或何者為邪氣漸去,何者為生氣漸來,此消長有徵矣。來去若明,則吉凶可辨,而權衡在我,此中候之不可不察也。

再統初中之全局,猶當詳見至止。至止之義,即凡一舉一動,當料其勢所必至,一聞一見,當思其何所底止,知始知終,庶乎近神矣,此末候之不可不察也。凡此六字之義,其真診家之綱領乎。故余續之如此,並附滑氏原論於後。滑氏曰:察脈須識上下來去至止六字,不明此六字,則陰陽虛實不別也。上者為陽,來者為陽,至者為陽;下者為陰,去者為陰,止者為陰也。上者自尺部上於寸口,陽生於陰也。下者,自寸口下於尺部,陰生於陽也。來者,自骨肉之分而出於皮膚之際,氣之升也。去者,自皮膚之際而還於骨肉之分,氣之降也。應曰至,息曰止也。

胃氣解七凡診脈須知胃氣,如經曰:人以水穀為本,故人絕水穀則死,脈無胃氣亦死。又曰:脈弱以滑,是有胃氣。又曰:邪氣來也緊而疾,穀氣來也徐而和。又曰:五味入口,藏於胃,以養五臟氣。是以五臟六腑之氣味,皆出於胃,而變見於氣口。是可見穀氣即胃氣,胃氣即元氣也。夫元氣之來,力和而緩;邪氣之至,力強而峻。高陽生曰:阿阿軟若楊柳,此是脾家脈四季。即胃氣之謂也。故凡診脈者,無論浮沉遲數,雖值諸病疊見,而但於邪脈中,得兼軟滑徐和之象者,便是五臟中俱有胃氣,病必無害也。何也?

蓋胃氣者,正氣也,病氣者,邪氣也,夫邪正不兩立,一勝則一負,凡邪氣勝則正氣敗,正氣至則邪氣退矣。若欲察病之進退吉凶者,但當以胃氣為主。察之之法,如今日尚和緩,明日更弦急,知邪氣之愈進,邪愈進則病愈甚矣;今日甚弦急,明日稍和緩,知胃氣之漸至,胃氣至則病漸輕矣。即如頃刻之間,初急後緩者,胃氣之來也;初緩後急者,胃氣之去也。此察邪正進退之法也。至於死生之兆,亦惟以胃氣為主。夫胃氣中和,王於四季,故春脈微弦而和緩,夏脈微鉤而和緩,秋脈微毛而和緩,冬脈微石而和緩,此胃氣之常,即平人之脈也。若脈無胃氣,即名真臟。脈見真臟,何以當死?蓋人有元氣,出自先天,即天氣也,為精神之父。人有胃氣,出乎後天,即地氣也,為血氣之母。

其在後天,必本先天為主持;在先天,必賴後天為滋養,無所本者死,無所養者亦死。何從驗之?如但弦,但鉤,但毛,但石之類,皆真臟也,此以孤臟之氣獨見,而胃氣不能相及,故當死也。且脾胃屬土,脈本和緩,土惟畏木,脈則弦強。凡脈見弦急者,此為土敗木賊,大非佳兆。若弦急之微者,尚可救療,弦急之甚者,胃氣其窮矣。

真辨八據脈法所言,凡浮為在表,沉為在裏,數為多熱,遲為多寒,弦強為實,微細為虛,是固然矣。然疑似中尤有真辨,此其關係非小,不可不察也。如浮雖屬表,而凡陰虛血少,中氣虧損者,必浮而無力,是浮不可以概言表。沉雖屬裏,而凡表邪初感之深者,寒束皮毛,脈不能達,其必沉緊,是沉不可以概言裏。

數為熱,而真熱者未必數,凡虛損之證,陰陽俱困,氣血張皇,虛甚者數必甚,是數不可以概言熱。遲雖為寒,凡傷寒初退,餘熱未清,脈多遲滑,是遲不可以概言寒。弦強類實,而真陰胃氣大虧,及陰陽關格等證,脈必豁大而弦健,是強不可以概言實。微細類虛,而凡痛極氣閉,營衛壅滯不通者,脈必伏匿,是伏不可以概言虛。由此推之,則不止是也,凡諸脈中皆有疑似,皆有真辨。診能及此,其必得鳶魚之學者乎。不易言也!不易言也!

從舍辨九共三條凡治病之法,有當舍證從脈者,有當舍脈從證者,何也?蓋證有真假,脈亦有真假,凡見脈證有不相合者,則必有一真一假隱乎其中矣。故有以陽證見陰脈者,有以陰證見陽脈者,有以虛證見實脈者,有以實證見虛脈者,此陰彼陽,此虛彼實,將何從乎?病而遇此,最難下手,最易差錯,不有真見,必致殺人。

矧今人只知見在,不識隱微,凡遇證之實而脈之虛者,必直攻其證,而忘其脈之真虛也;或遇脈之弦大而證之虛者,亦必直攻其脈,而忘其證之無實也。此其故,正以似虛似實,疑本難明,當舍當從,孰知其要。醫有迷途,莫此為甚,余嘗熟察之矣,大都證實脈虛者,必其證為假實也;脈實證虛者,必其脈為假實也。何以見之?如外雖煩熱而脈見微弱者,必火虛也;腹雖脹滿,而脈見微弱者,必胃虛也,虛火虛脹,其堪攻乎?

此宜從脈之虛,不從證之實也。其有本無煩熱,而脈見洪數者,非火邪也;本無脹滯,而脈見弦強者,非內實也,無熱無脹,其堪瀉乎?此宜從證之虛,不從脈之實也。凡此之類,但言假實,不言假虛,果何意也?蓋實有假實,虛無假虛。假實者,病多變幻,此其所以有假也;假虛者,虧損既露,此其所以無假也。大凡脈證不合者,中必有奸,必先察其虛以求根本,庶乎無誤,此誠不易之要法也。

真實假虛之候,非曰必無,如寒邪內傷,或食停氣滯,而心腹急痛,以致脈道沉伏,或促或結一證,此以邪閉經絡而然,脈雖若虛,而必有痛脹等證可據者,是誠假虛之脈,本非虛也。又若四肢厥逆,或惡風怯寒,而脈見滑數一證,此由熱極生寒,外雖若虛,而內有煩熱便結等證可據者,是誠假虛之病,本非虛也。大抵假虛之證,只此二條,若有是實脈,而無是實證,即假實脈也;有是實證,而無是實脈,即假實證也,知假知真,即知所從舍矣。近見有治傷寒者,每以陰脈作伏脈,不知伏脈之體,雖細雖微,亦必隱隱有力,亦必明明有證,豈容任意胡猜,以草菅人命哉!仁者必不然也。

又有從脈從證之法,乃以病有輕重為言也。如病本輕淺,別無危候者,但因見在以治其標,自無不可,此從證也。若病關臟氣,稍見疑難,則必須詳辨虛實,憑脈下藥,方為切當。所以輕者從證,十惟一二;重者從脈,十當八九,此脈之關係非淺也。雖曰脈有真假,而實由人見之不真耳,脈亦何從假哉!

逆順十共五條凡內出不足之證,忌見陽脈,如浮洪緊數之類是也。外入有餘之病,忌見陰脈,如沉細微弱之類是也。如此之脈,最不易治。

凡有餘之病,脈宜有力有神,如微澀細弱而不應手者,逆之兆也。凡不足之病,脈宜和緩柔軟,若洪大實滑浮數者,逆也。

凡暴病脈來浮洪數實者為順,久病脈來微緩軟弱者為順。若新病而沉微細弱,久病而浮洪數實者,皆為逆也。凡脈證貴乎相合,設若證有餘而脈不足,脈有餘而證不足,輕者亦必延綿,重者即危亡之兆。

經曰:脈小以澀,謂之久病,脈浮而滑,謂之新病。故有餘之病,忌見陰脈;不足之病,忌見陽脈。久病忌見數脈,新暴之病而見形脫脈脫者死。

凡元氣虛敗之證,脈有微極欲絕者,若用回陽救本等藥,脈氣徐徐漸出漸復者,乃為佳兆;若陡然暴出,忽如復元者,此假復也,必於周日之後,復脫如故,是必不治之證。若全無漸復生意者,自不必治。若各部皆脫,而惟胃脈獨存者,猶可冀其萬一。脈要歌十一從《權輿》改正脈有三部,部有三候,逐部先尋,次宜總究。左寸心經火位,脈宜流利洪強;左關肝膽,弦而且長;尺部膀胱,沉靜彌良。右寸肺金之主,輕浮充暢為宗;脾胃居於關部,和緩胃氣常充;右尺三焦連命,沉滑而實則隆。四時相代,脈狀靡同。

秋微毛而冬石,春則弦而夏洪。滑而微浮者肺恙,弦中兼細者脾殃。心病則血衰脈小,肝證則脈弦且長。大而兼緊,腎疾奚康?寸口多弦,頭面何曾舒泰?關前若緊,胸中定是癥殃。急則風上攻而頭痛,緩則皮頑痺而不昌。微是厥逆之陰,數為虧損之陽。滑則痰涎而胸膈氣壅,澀緣血少而背膊疼傷。沉是背心之氣,洪乃胸?之妨。若夫關中,緩則飲食必少,滑實胃火煎熬,小弱胃寒逆冷,細微食少膨脹。衛之虛者澀候,氣之滯者沉當。左關微澀兮血少,右關弦急兮過勞。洪實者血結之瘀,遲緊者脾冷之殃。

至如尺內,洪大則陰虛可憑,或微或澀,便濁遺精。弦者腹痛,伏者食停。滑兮小腹急脹,婦則病在月經。澀兮嘔逆翻胃,弦強陰疝血崩。緊兮小腹作痛,沉微必主腰疼。緊促形於寸,此氣滿於心胸;緊弦見於關,斯痛攻乎腹。兩寸滑數兮,嘔逆上奔;兩關滑數兮,蚘蟲內嚙。心胸留飲,寸口沉潛;臍腹成癥,關中促結。左關弦緊兮,緣筋脈之拘攣;右關沉滑兮,因食積之作孽。脈有浮沉遲數,診有提綱大端。浮而無力為虛,有力為邪所搏。浮大傷風兮浮緊傷寒,浮數虛熱兮浮緩風涎。沉緩滑大兮多熱,沉遲緊細兮多寒。

沉健須知積滯,沉弦氣病淹淹。沉遲有力,疼痛使然。遲弦數弦兮,瘧寒瘧熱之辨;遲滑洪滑兮,胃冷胃溫之愆。數而有痛,恐發瘡瘍;若兼洪滑,熱甚宜涼。陰數陰虛必發熱,陽數陽強多汗黃。脈有七情之傷,而為九氣之列。怒傷於肝者,其脈促而氣上衝;驚傷於膽者,其氣亂而脈動掣。過於喜者傷於心,故脈散而氣緩;過於思者傷於脾,故脈短而氣結。憂傷於肺兮,脈必澀而氣沉;恐傷於腎兮,脈當沉而氣怯。若脈促而人氣消,因悲傷而心系挈。傷於寒者脈遲,其為人也氣收;傷於熱者脈數,其為人也氣泄。脈體須明,脈證須徹。浮為虛而表顯,沉乃實而裏決。滑是多痰,芤因失血。濡散總因虛而冷汗,弦緊其為寒而痛切。洪則躁煩,遲為冷別。緩則風而頑木,實則脹而秘結。澀兮血少而寒,長兮癇而又熱。

短小元陽必病,堅強患乎滿急。伏因痛痺伏藏,細弱真元內傷。結促惟虛斷續,代云變易不常。緊急或緣瀉痢,緊弦癥痞相妨。數則心煩,大則病進。上盛則氣高,下盛則氣脹。大是血虛之候,細為氣少之恙。浮洪則外證推測,沉弦為內疾斟量。陽芤兮吐立至,陰芤兮下血須防。盛滑則外疼可別,實緊則內痛多傷。弱小澀弦為久病,滑浮數疾是新殃。沉而弦緊,癖內痛;脈來緩滑,胃熱宜涼。長而滑大者酒病,浮而緩豁者濕傷。堅而疾者為癲,遲而伏者必厥。洪大而疾則發狂,緊滑而細為嘔噦。

脈洪而疾兮,因熱結以成癰;脈微而澀兮,必崩中而脫血。陰陽皆澀數,知溲屎之艱難;尺寸俱虛微,曉精血之耗竭。脈見危機者死,只因指下無神。不問何候,有力為神。按之則隱,可見無根。蓋元氣之來,力和而緩;邪氣之至,力強而峻。彈石硬來即去,解索散亂無緒,屋漏半日而落,雀啄三五而住,魚翔似有如無,蝦遊進退難遇。更有鬼賊,雖如平類,土敗於木,真弦可畏,是亦危機,因無胃氣。諸逢此者,見幾當避。宜忌歌十二傷寒病熱兮,洪大易治而沉細難醫;傷風欬嗽兮,浮濡可攻而沉牢當避。腫脹宜浮大,顛狂忌虛細。

下血下痢兮,浮洪可惡;消渴消中兮,實大者利。霍亂喜浮大而畏微遲,頭疼愛浮滑而嫌短澀。腸澼臟毒兮,不怕沉微;風痺足痿兮,偏嫌數急。身體中風,緩滑則生;腹心作痛,沉細則良喘急浮洪者危,欬血沉弱者康。脈細軟而不弦洪,知不死於中惡;脈微小而不數急,料無憂於金瘡。吐血鼻兮,吾不喜其實大;跌撲損傷兮,吾則畏其堅強。痢疾身熱而脈洪,其災可惡;濕病體煩而脈細,此患難當。水瀉脈大者可怪,亡血脈實者不祥。病在中兮脈虛為害,病在外兮脈澀為殃。腹中積久而脈虛者死,身表熱甚而脈靜者亡。死脈歌十三出《權輿》雀啄連來三五啄,屋漏半日一點落,魚翔似有又如無,蝦遊靜中忽一躍,彈石硬來尋即散,搭指散亂為解索。寄語醫家仔細看,六脈一見休下藥。

景岳全書卷之五終

卷之六道集脈神章下

[難經]脈義獨取尺寸一一難曰:十二經皆有動脈,獨取寸口以決五臟六腑死生吉凶之法,何謂也?然寸口者,脈之大會,手太陰之脈動也。二難曰:脈有尺寸,何謂也?從關至尺是尺內,陰之所治也;從關至魚際是寸口內,陽之所治也。故分寸為尺,分尺為寸。

脈有輕重二五難曰:脈有輕重,何謂也?然:初持脈如三菽之重,與皮毛相得者,肺部也。如六菽之重,與血脈相得者,心部也。如九菽之重,與肌肉相得者,脾部也。如十二菽之重,與筋平者,肝部也。按之至骨,舉指來疾者,腎部也。故日輕重也。

陰陽呼吸三四難曰:脈有陰陽之法,何謂也?然:呼出心與肺,吸入腎與肝,呼吸之間,脾受穀味也,其脈在中。浮者陽也,沉者陰也,故曰陰陽也。心肺俱浮,何以別之?然:浮而大散者心也,浮而短澀者肺也。腎肝俱沉,何以別之?然:牢而長者肝也,按之濡,舉指來實者腎也。脾者中州,故其脈在中,是陰陽之法也。  陰陽虛實四六難曰:脈有陰盛陽虛,陽盛陰虛,何謂也?然:浮之損小,沉之實大,故曰陰盛陽虛;沉之損小,浮之實大,故曰陽盛陰虛,是陰陽虛實之意也。

脈分臟腑五九難曰:何以別知臟腑之病耶?然:數者腑也,遲者臟也。數則為熱,遲則為寒。諸陽為熱,諸陰為寒,故以別知臟腑之病也。

根本枝葉六十四難曰:上部有脈,下部無脈,其人當吐,不吐者死。上部無脈,下部有脈,雖困無能為害。所以然者,人之有尺,譬如樹之有根,枝葉雖枯槁,根本將自生。脈有根本,人有元氣,故知不死。。仲景脈義  辨脈法七問曰:脈有陰陽,何謂也?答曰:凡脈浮大數動滑,此名陽也;沉澀弱弦微,此名陰也。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

寸口脈微,名曰陽不足,陰氣上入陽中,則灑淅惡寒也。尺脈弱,名曰陰不足,陽氣下陷入陰中,則發熱也。陽脈浮,陰脈弱者,則血虛,血虛則筋急也。

其脈沉者,榮氣之微也。其脈浮而汗出如流珠者,衛氣之衰也。

寸口脈浮為在表,沉為在裏,數為在腑,遲為在臟。若脈浮大者,氣實血虛也。

寸口脈浮而緊,浮則為風,緊則為寒,風則傷衛,寒則傷榮,榮衛俱病,骨節煩疼,當發其汗也。

夏月盛熱,欲著複衣,冬月盛寒,欲裸其身,所以然者,陽微則惡寒,陰弱則發熱。

寸口脈浮大,而醫反下之,此為大逆。浮則無血,大則為寒,寒氣相搏,則為腸鳴。醫乃不知而反飲冷水,令汗大出,水得寒氣,冷必相搏,其人即噎。

諸脈浮數,當發熱而反灑淅惡寒,若有痛處,飲食如常者,當發其癰。脈數不時,則生惡瘡也。

平脈法八師曰:脈有三部,道之根源,榮衛流行,不失衡銓。腎沉心洪,肺浮肝弦,此自經常,不失銖分。出入升降,刻漏周旋,水下二刻,一周循環,當復寸口,虛實見焉。變化相乘,陰陽相干。風則浮虛,寒則牢堅,沉潛水滀,支飲急弦,動則為痛,數則熱煩,設有不應,知變所緣。三部不同,病各異端,太過可怪,不及亦然。邪不空見,中必有奸,審察表裏,三焦別焉。知其所舍,消息診看,料度臟腑,獨見若神。為子條記,傳與賢人。

師曰:呼吸者,脈之頭也。初持脈,來疾去遲,此出疾入遲,名曰內虛外實也。初持脈,來遲去疾,此出遲入疾,名曰內實外虛也。

師持脈,病人欠者,無病也。脈之呻者,病也。言遲者,風也。搖頭言者,裏痛也。行遲者,表強也。坐而伏者,短氣也。坐而下一腳者,腰痛也。裏實護腹,如懷卵物者,心痛也。

問曰:人病恐怖者,其脈何狀?曰:脈形如循絲纍纍然,其面白脫色也。人愧者,其脈何類?曰:脈浮而面色乍白乍赤也。

問曰:脈有殘賊,何謂也?曰:脈有弦緊浮滑沉澀,此六者名為殘賊,能為諸脈作病也。問曰:脈有災怪,何謂也?曰:假令人病,脈得太陽,與形證相應,因為作湯,比還服湯如食頃,病人乃大吐,若下痢,腹中痛。師曰:我前來不見此證,今乃變異,是名災怪,又問曰:何緣作此吐痢?答曰:或有舊時服藥,今乃發作,故名災怪耳。

肥人責浮,瘦人責沉。肥人當沉今反浮,瘦人當浮今反沉,故責之。

寸脈下不至關為陽絕,尺脈上不至關為陰絕,此皆不治,決死也。若計其餘命死生之期,期以月節剋之也。

脈病人不病,號曰行屍,以無生氣,卒眩仆不識人者,短命則死。人病脈不病,名曰內虛,以無穀神,雖困無苦。

問曰:緊脈從何而來?曰:假令亡汗若吐,以肺裏寒,故令脈緊也。假令欬者,坐飲冷水,故令脈緊也。假令下利,以胃中虛冷,故令脈緊也。

寸口脈緩而遲,緩則陽氣長,其色鮮,其顏光,其聲商,毛髮長;遲則陰氣盛,骨髓生,血滿,肌肉緊薄鮮硬。陰陽相抱,營衛俱行,剛柔相搏,名曰強也。

寸口脈浮而大,浮為虛,大為實,在尺為關,在寸為格,關則不得小便,格則吐逆。

寸口脈弱而遲,弱者衛氣微,遲者營中寒。營為血,血寒則發熱,衛為氣,氣微者心內飢,飢而虛滿,不能食也。

寸口脈弱而緩,弱者陽氣不足,緩者胃氣有餘,噫而吞酸,食卒不下,氣填於膈上也。

寸口脈微而澀,微者衛氣不行,澀者營氣不足,營衛不能相將,三焦無所仰,身體痺不仁,營氣不足則煩疼,口難言。衛氣虛則惡寒數欠。三焦不歸其部,上焦不歸者,噫而酢舌。中焦不歸者,不能消穀引食。下焦不歸者,則遺溲。

寸口脈微而澀,微則衛氣衰,澀則營氣不足。衛氣衰,面色黃,榮氣不足,面色青。營為根,衛為葉,營衛俱微,則根葉枯槁,而寒慄,欬逆,吐腥,吐涎沫也。

寸口脈微,尺脈緊,其人虛損多汗,知陰常在,絕不見陽也。

寸口諸微亡陽,諸濡亡血,諸弱發熱,諸緊為寒。諸乘寒者則為厥,鬱冒不仁,以胃無穀氣,脾澀不通,口急不能言,戰而慄也。

問曰:何以知乘腑?何以知乘臟?曰:諸陽浮數為乘腑,諸陰遲澀為乘臟。

[金匱]脈法九問曰:寸口脈沉大而滑,沉則為實,滑則為氣,實氣相搏,氣血入臟即死,入腑即愈,此謂卒厥,何謂也?師曰:唇口青,身冷,為入臟,即死;身和,汗自出,為入腑,即愈。

問曰:脈脫入臟即死,入腑即愈,何謂也?師曰:非為一病,百病皆然。譬如浸淫瘡,從口起流向四肢者可治,從四肢流來入口者不可治。病在外者可治,入裏者即死。

五邪中人,各有法度,風中於前,寒中於暮,濕傷於下,霧傷於上。風令脈浮,寒令脈急。霧傷皮腠,濕流關節,食傷脾胃,極寒傷經,極熱傷絡。

夫男子平人,脈大為勞,極虛亦為勞。男子脈浮弱而澀為無子,精氣清冷。脈得諸芤動微緊,男子失精,女子夢交。

男子平人,脈虛弱細微者,喜盜汗也。脈沉小遲名脫氣,其人疾行則喘喝,手足逆寒,腹滿,甚則溏泄,食不消化也。脈弦而大,弦則為減,大則為芤,減則為寒,芤則為虛,虛寒相搏,此名為革,婦人則半產漏下,男子則亡血失精。

滑氏脈義持脈十

凡診脈,先須識時脈,胃脈與臟腑平脈,然後及於病脈。時脈謂春三月六部中俱帶弦,夏三月俱帶洪,秋三月俱帶浮,冬三月俱帶沉。胃脈謂中按得之,脈見和緩。凡人臟腑胃脈既平,又應時脈,乃無病者也,反此為病。

持脈之要有三,曰舉,曰按,曰尋。輕手循之曰舉,重手取之曰按,不輕不重,委曲求之曰尋。初持脈,輕手候之,脈見皮膚之間者,陽也,腑也,亦心肺之應也。重手得之,脈附於肉下者,陰也,臟也,亦肝腎之應也。不輕不重,中而取之,其脈應於血肉之間者,陰陽相適,中和之應,脾胃之候也。若委曲尋之而若隱若見,則陰陽伏匿之脈也。

表裏虛實十一明脈須辨表裏虛實四字。表,陽也,腑也,凡六淫之邪襲於經絡,而未入胃腑及臟者,皆屬於表也。裏,陰也,臟也,凡七情之氣鬱於心腹之內,不能散越,及飲食之傷留於腑臟之間,不能通泄,皆屬於裏也。虛者,元氣之自虛,精神耗散,氣力衰竭也。實者,邪氣之實,由正氣之本虛,邪得乘之,非元氣之自實也。故虛者補其正氣,實者寫其邪氣。經曰:邪氣盛則實,精氣奪則虛,此大法也。

脈貴有神十二。。。。。。東垣曰:不病之脈,不求其神而神無不在也。有病之脈,則當求其神之有無,謂如六數七極,熱也,脈中有力,即有神矣,當泄其熱;三遲二敗,寒也,脈中有力,即有神矣,當去其寒。若數極遲敗中不復有力,為無神也,將何所恃耶?苟不知此而泄之去之,神將何以依而為主?故經曰:脈者,血氣之先,氣血者,人之神也。善夫!

附諸家脈義矯世惑脈辨十三汪石山夫脈者,本乎營與衛也,而營行脈之中,衛行於脈之外,苟臟腑和平,營衛調暢,則脈無形狀之可議矣。或者六淫外襲,七情內傷,則臟腑不和,營衛乖謬,而二十四脈之名狀,層出而疊見矣。是故風寒暑濕燥火,此六淫也,外傷六淫之脈,則浮為風,緊為寒,虛為暑,細為濕,數為燥,洪為火,此皆可以脈而別其外感之邪也。喜怒憂思悲恐驚者,此七情也,內傷七情之脈,喜則傷心而脈緩,怒則傷肝而脈急,恐則傷腎而脈沉,悲則氣消而脈短,驚則氣亂而脈動,此皆可以脈而辨其內傷之病也。

然此特舉其常,而以脈病相應者為言也。若論其變,則有脈不應病,病不應脈,變出百端,而難一一盡憑乎脈者矣。試舉一二言之,如張仲景云:脈浮大,邪在表,為可汗。若脈浮大,心下硬,有熱屬臟者,攻之,不令發汗,此又非浮為表邪可汗之脈也。又云:促脈為陽盛,宜用葛根黃芩黃連湯。若脈促厥冷為虛脫,非灸非溫不可,此又非促為陽盛之脈也。又曰:遲脈為寒,沉脈為裏。若陽明脈遲,不惡寒,身體濈濈汗出,則用大承氣,此又非諸遲為寒之脈矣;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而脈沉,宜麻黃細辛湯汗之,此又非沉為在裏之脈矣。凡此皆脈難盡憑之明驗也。若只憑脈而不問證,未免以寒為熱,以表為裏,以陰為陽,顛倒錯亂,而夭人壽者多矣。是以古人治病,不專於脈,而必兼於審證,良有以也。

奈何世人不明乎此,往往有病諱而不言,惟以診脈而試醫之能否,脈之而所言偶中,便視為良醫而傾心付托,其於病之根源,一無所告,藥之宜否,亦無所審,惟束手聽命於醫,因循遂至於死,尚亦不悟,深可悲矣。彼庸俗之人,素不嗜學,固無足怪,奈近世士大夫家,亦未免狃於此習,是又大可笑也。夫定靜安慮,格物致知,乃[大學]首章第一義,而慮者謂慮事精詳,格物者謂窮致事物之理,致知者謂惟極吾之所知,凡此數事,學者必嘗究心於此矣。

先正又言,為人子者,不可不知醫,病臥於床,委之庸醫,比之不慈不孝。夫望聞問切,醫家大節目也,苟於臨病之際,惟以切而知之為能,其餘三事,一切置而不講,豈得謂知醫乎?豈得為處事精詳乎?豈得為窮致事物之理而推極吾之所知乎?且醫之良,亦不專於善診一節,凡動靜有常,舉止不妄,存心忠厚,發言純篤,察病詳審,處方精專,兼此數者,庶可謂之良矣。雖據脈言證,或有少差,然一脈所主非一病,故所言未必盡中也。若以此而遂棄之,所謂以二卵而棄干城之將,烏可與智者道哉。

姑以浮脈言之,[脈經]云:浮為風,為虛,為氣,為嘔,為厥,為痞,為脹,為滿不食,為熱,為內結等類,所主不下數十餘病,假使診得浮脈,彼將斷其為何病耶?苟不兼之以望聞問,而欲的知其為何病,吾謂戛戛乎其難矣。古人以切居望聞問之後,則於望聞問之間,已得其病情矣,不過再診其脈,看病應與不應也。若脈與病應,則吉而易醫,脈與病反,則凶而難治,以脈參病,意蓋如此,曷以診脈知病為貴哉?夫[脈經]一書,拳拳示人以診法,而開卷入首便言觀形察色,彼此參伍以決死生,可見望聞問切,醫之不可缺一也。噫!世稱善脈莫過叔和,尚有待於彼此參伍,況下於叔和者乎!故專以切脈言病,必不能不致於誤也。安得為醫之良?抑不特此,世人又有以[太素脈]而言人貴賤窮通者,此又妄之甚也。

予嘗考其義矣,夫太者,始也,初也,如太極,太乙之太;素者,質也,本也,如繪事後素之素,此蓋言始初本質之脈也。此果何脈耶?則必指元氣而言也。東垣曰:元氣者,胃氣之別名。胃氣之脈,蔡西山所謂不長不短,不疏不數,不大不小,應手中和,意思欣欣,難以名狀者是也。無病之人,皆得此脈,以此脈而察人之有病無病則可,以此脈而察人之富貴貧賤則不可。何也?胃氣之脈,難以形容,莫能名狀,將何以為貴賤窮通之診乎?竊觀其書,名雖太素,而其中論述,略無一言及於太素之義,所作歌括,率多俚語,全無理趣。原其初意,不過托此以為徼利之媒,後世不察,遂相傳習,莫有能辨其非者。又或為之語曰:太素云者,指貴賤窮通稟於有生之初而言也,然脈可以察而知之,非謂脈名太素也。

予曰:固也,然則太素之所診者,必不出於二十四脈之外矣。夫二十四脈皆主病,言一脈見則主一病,貧賤富貴何從而察之哉?假如浮脈,其診為風,使太素家診之,將言其為風耶?抑言其為貴賤窮通耶?二者不可得兼,若言其為風,則其所知亦不過病也;若遺其病而言其為貴賤窮通,則是近而病諸身者尚不能知,安得謂之太素,則遠而違諸身者必不能知之也。蓋貴賤窮通,身外之事,與身之血氣了不相干,安得以脈而知之乎?況脈之變見無常,而夭之寒暑不一,故四時各異其脈,必不能久而不變,是以今日診得是脈,明日診之而或非,春間診得是脈,至夏按之而或否。彼太素者,以片時之尋按,而斷一生之休咎,殆必無是理,然縱使億則屢中,亦是捕風捉影,彷彿形容,安有一定之見哉。

噫!以脈察病,尚不知病之的,而猶待乎望聞問,況能知其他乎。且脈兆於岐黃,演於秦越,而詳於叔和,[脈經],並無一字言及此者,非隱之也,殆必有不可誣者耳。巢氏曰:太素者,善於相法,特假太素以神其術耳。誠哉言也,足以破天下後世之惑矣。又有善伺察者,以言餂人,陰得其實,故於診按之際,肆言而為欺妄,是又下此一等,無足論也。雖然,人稟天地之氣以生,不能無清濁純駁之殊,稟之清者,血氣清而脈來亦清,清則脈形圓淨,至數分明。吾診乎此,但知其主富貴而已,若曰何年登科,何年陞授,何年招財,何年得子,吾皆不得而知矣。稟之濁者,血氣濁而脈來亦濁,濁則脈形不清,至數混亂。吾診乎此,但知其主貧賤而已,若曰某時招悔,某時破財,某時損妻,某時剋子,吾亦莫得而知矣。

又有形濁而脈清者,此謂濁中之清;質清而脈濁者,此謂清中之濁。又有形不甚清,脈不甚濁,但浮沉各得其位,大小不失其等,亦主平穩而無大得喪也。其他言有所未盡,義有所未備,學者可以類推,是則吾之所謂知人者,十本於理而已矣,豈敢妄為之說以欺人哉。噫,予所以著為是論者,蓋以世之有言太素脈者,靡不翕然稱美,不惟不能以理析,又從而延譽於人,縱使其言有謬,又必陰與之委曲影射,此所謂誤己而誤人者也,果何益之有哉?又有迎醫服藥者,不惟不先言其所苦,甚至再三詢叩,終於默默,至有隱疾而困醫者,醫固為其所困,不思身亦為醫所困矣。此皆世之通患,人所共有,故予不得不詳論之,以致夫丁寧之意,俾聾瞽者或有所開發焉。孟子曰:予豈好辨哉,予不得已也。

太素可採之句十四吳崑太素之說,固為不經,然其間亦有可採者。如曰:脈形圓淨,至數分明,謂之清;脈形散澀,至數模糊,謂之濁。質清脈清,富貴而多喜,質濁脈濁,貧賤而多憂。質清脈濁,此為清中之濁,外富貴而內貧賤,失意處多,得意處少也。質濁脈清,此謂濁中之清,外貧賤而內富貴,得意處多,失意處少也。若清不甚清,濁不甚濁,其得失相半,而無大得喪也。富貴而壽,脈清而長;貧賤而夭,脈濁而促。清而促者,富貴而夭;濁而長者,貧賤而壽。此皆太素可採之句也,然亦不能外乎相術,故業太素者,不必師太素,但師風鑒,風鑒精而太素之說自神矣。至其甚者,索隱行怪,無所不至,是又巫家之教耳。

孔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矣,正士豈為之。

太素大要十五彭用光論貴賤,切脈之清濁,論窮通,切脈之滑澀,論壽夭以浮沉,論時運以衰旺,論吉凶以緩急,亦皆彷彿[靈樞]虛實攻補,法天法地法人之奧旨。凡人兩手清微如無脈者,此純陰脈,主貴;有兩手俱洪大者,此純陽脈,主貴。

景岳全書卷之六終

卷之七須集傷寒典上

經義一水熱穴論帝曰:人傷於寒而傳為熱,何也?岐伯曰:夫寒盛則生熱也。[內經]傷寒諸義並諸治法之未備者,俱補載瘟疫門,所當參閱。

傷寒總名二黃帝曰:今夫熱病者,皆傷寒之類也。又曰:凡病傷寒而成溫者,先夏至日為病溫,後夏至日為病暑。此皆[內經]之明言也。故凡病溫病熱而因於外感者,皆本於寒,即今醫家皆謂之為傷寒,理宜然也。近或有以溫病熱病謂非真傷寒者,在未達其義耳。

初診傷寒法三凡初診傷寒者,以其寒從外入,傷於表也。寒邪自外而入,必由淺漸深,故先自皮毛,次入經絡,又次入筋骨,而後及於臟腑,則病日甚矣。故凡病傷寒者,初必發熱,憎寒無汗,以邪閉皮毛,病在衛也。漸至筋脈拘急,頭背骨節疼痛,以邪入經絡,病在營也。夫人之衛行脈外,營行脈中,今以寒邪居之,則血氣混淆,經絡壅滯,故外證若此,此即所謂傷寒證也。自此而漸至嘔吐,不食,脹滿等證,則由外入內,由經入腑,皆可因證而察其表裏矣。若或肌表無熱,亦不憎寒,身無疼痛,脈不緊數者,此其邪不在表,病必屬裏。凡察傷寒,此其法也。

論脈四傷寒之邪,實無定體,或入陽經氣分,則太陽為首,或入陰經精分,則少陰為先。其脈以浮緊而有力無力,可知表之虛實;沉緊而有力無力,可知裏之虛實;中而有力無力,可知陰陽之凶吉。診之之法,當問證以知其外,察脈以知其內,先病為本,後病為標。能參合脈證,而知緩急先後者,乃為上工。

診法曰:浮脈為在表。故凡脈見浮緊而數者,即表邪也。再加以頭項痛,腰脊強等證,此即太陽經病,當求本經輕重而解散之。

脈見洪長有力,而外兼陽明證者,即陽明在經之邪也,宜求本經之寒熱以散之。

脈見弦數,而兼少陽之證者,即少陽經半表半裏之病,宜和解而散之。

沉脈為在裏,病屬三陰,詳具後六經證辨中。但沉數有力,是即熱邪傳裏也,若表證深入,而內見大滿大實,陽邪熱結等證,治當從下也。

沉緊無力,而外無大熱,內無煩渴等病,此陰證也。若或畏寒厥冷,及嘔吐,腹痛,瀉痢者,此即陰寒直中,治宜溫中也。

脈大者為病進,大因邪氣勝,病日甚也。脈漸緩者為邪退,緩則胃氣至,病將愈也。此以大為病進,固其然也,然亦有宜大不宜大者,又當詳辨。如脈體本大,再加洪數,此則病進之脈,不可當也。如脈體本小,因服藥後而漸見滑大有力者,此自陰轉陽,必將汗解,乃為吉兆。蓋脈至不鼓者,由氣虛而然,無陽豈能作汗也。後論汗條中有按,當並閱之。

仲景[傷寒論]曰:脈有陰陽者,何謂也?曰:凡脈浮大數動滑,皆陽也;沉澀弱弦微,皆陰也。諸脈浮數,而發熱惡寒,身痛不欲飲食者,傷寒也。若灑淅惡寒,飲食如常,而痛偏一處者,必血氣壅遏不通,成癰膿也。寸口脈浮為在表,沉為在裏,數為在腑,遲為在臟。寸關尺三部,浮沉,大小,遲數同等,雖有寒熱不解者,此脈陰陽為和平,雖劇必愈。其脈浮而汗出如流珠者,陽氣衰也。脈瞥瞥如羹上珠者,陽氣微也。脈縈縈如蜘蛛絲者,陽氣衰也。脈綿綿如瀉漆之絕者,亡其血也。

其脈沉者,榮氣微也。若脈浮大者,氣實血虛也。脈微緩者,為欲愈也。陽脈浮,陰脈弱者,為血虛,血虛則筋急也。脈微弱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吐,更下也。陰證無脈,溫之而脈微續者生,暴出者死。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

[論]曰:寸脈微,名曰陽不足,陰氣上入於陽中,則灑淅惡寒也。尺脈微,名曰陰不足,陽氣下陷入陰中,則發熱也。寸口脈微而澀,微者衛氣不行,澀者榮氣不足。衛氣衰,面色黃,榮氣不足,面色青。榮為根,衛為葉,榮衛俱微,則根葉枯槁,而寒慄,欬逆,唾腥,吐涎沫也。  [論]曰:緊脈從何而來?曰:假令亡汗若吐,以肺裏寒,故令脈緊也。假令欬者,坐飲冷水,故令脈緊也。假令下利,以胃中虛冷,故令脈緊也。按此言緊者,即弦搏不軟之謂,蓋單言其緊,而無滑數之意,乃陽明胃氣受傷之脈,故主為陰寒之證。若緊而兼數,則必以外邪所致。

愚按:浮為在表,沉為在裏,此古今相傳之法也。然沉脈亦有表證,此陰實陽虛,寒勝者然也。浮脈亦有裏證,此陽實陰虛,水虧者然也。故凡欲察表邪者,不宜單據浮沉,只當以緊數與否為辨,方為的確。蓋寒邪在表,脈皆緊數,緊數甚者邪亦甚,緊數微者邪亦微,緊數浮洪有力者,邪在陽分,即陽證也,緊數浮沉無力者,邪在陰分,即陰證也。以緊數之脈而兼見表證者,其為外感無疑,即當治從解散。然內傷之脈,亦有緊數者,但內傷之緊,其來有漸,外感之緊,發於陡然,以此辨之,最為切當。

其有似緊非緊,但較之平昔,稍見滑疾而不甚者,亦有外感之證,此其邪之輕者,或以初感而未甚者,亦多見此脈,是又不可不兼證而察之也。若其和緩而全無緊疾之意,則脈雖浮大,自非外邪之證。

按陶節菴曰:夫脈浮當汗,脈沉當下,固其宜也。然其脈雖浮,亦有可下者,謂邪熱入腑,大便難也,設使大便不難,豈敢下乎?其脈雖沉,亦有可汗者,謂少陰病,身有熱也,設使身不發熱,豈敢汗乎?若此之說,可見沉有表,而浮亦有裏也。

風寒辨五

凡病傷寒者,本由寒氣所傷,而風即寒之帥也。第以風寒分氣令,則風主春而東,寒主冬而北;以風寒分微甚,則風屬陽而淺,寒屬陰而深。然風送寒來,寒隨風入,透骨侵肌,本為同氣,故凡寒之淺者,即為傷風,風之深者,即為傷寒;而不淺不深,半正半邪之間者,即為瘧疾;其有留於經絡,而肢體疼痛者,則為風痺。然則傷風也,傷寒也,瘧疾,風痺也,皆風寒之所為也。觀[靈樞?九宮八風篇]及歲露論所載,俱甚言虛邪賊風之為害,口問篇言風成為寒熱,此皆指風為寒邪也。

即如冬傷於寒者,宜乎其為傷寒也,若春夏秋三時之感冒,則孰非因寒,亦孰非因風而入之。故仲景曰:凡傷寒之病,多從風寒得之,始因表中風寒,人裏則不消矣,未有溫覆而當,不消散者,豈非風寒本為同氣乎。[內經]曰:謹候虛風而避之。故聖人日避虛邪之道,如避矢石然,邪弗能害,此之謂也,此杜漸防微之道也。

傷寒三證六

夫傷寒為病,蓋由冬令嚴寒,以水冰地裂之時,最多殺厲之氣,人觸犯之而即時病者,是為正傷寒,此即陰寒直中之證也。然惟流離窮困之世多有之,若時當治平,民安飽煖,則直中之病少見,此傷寒之一也。其有冬時感寒,不即病者,寒毒藏於營衛之間,至春夏時,又遇風寒,則邪氣應時而動,故在春則為溫病,在夏則為暑病。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溫熱病者,皆由冬時觸寒所傷,故隨氣傳變,本非即病正傷寒之屬,所當因其寒熱而隨證調治之,此傷寒之二也。又有時行之氣者,如春時應煖而反寒,夏時應熱而反涼,秋時應涼而反熱,冬時應寒而反溫,此非其時而有其氣,是以一歲之中,長幼之病多相似者,是即時行之病,感冒虛風不正之氣,隨感隨發,凡稟弱而不慎起居多勞倦者多犯之,此傷寒之三也。凡此三者,皆傷寒之屬,第其病有不同,治有深淺,苟不能辨,則必致誤人。

六經證七

太陽經病,頭項痛,腰脊強,發熱惡寒,身體痛,無汗,脈浮緊。以太陽經脈由脊背連風府,故為此證,此三陽之表也。

陽明經病,為身熱,目疼,鼻乾,不眠,脈洪而長。以陽明主肌肉,其脈挾鼻絡於目,故為此證,此三陽之裏也。

少陽經病,為胸痛,耳聾,寒熱,嘔而口苦,咽乾目眩,脈弦而數。以少陽之脈循?肋,終於耳,故為此證。此二陽三陰之間也。由此漸入三陰,故為半表半裏之經。

太陰經病,為腹滿而吐,食不下,嗌乾,手足自溫,或自利腹痛不渴,脈沉而細。以太陰之脈布胃中,絡於嗌,故為此證。

少陰經病,為舌乾口燥,或自利而渴,或欲吐不吐,或引衣踡臥,心煩,但欲寐,其脈沉。以少陰之脈貫腎絡於肺,繫舌本,故為此證。

厥陰經病,為煩滿囊縮,或氣上撞心,心中疼熱,消渴,饑而不欲食,食即吐蚘,下之利不止,脈沉而弦。以厥陰之脈循陰器而絡於肝,故為此證。

成無己曰:熱邪自太陽傳至太陰,則腹滿而嗌乾,未成渴也。傳至少陰,則口燥舌乾而渴,未成消也。傳至厥陰而成消渴者,熱甚能消水故也。凡飲水多而小便少者,謂之消渴。肝居下部,而邪居之,則木火相犯,所以邪上撞心。木邪乘土,則脾氣受傷,所以饑不欲食,食即吐蚘。脾土既傷,而復下之,則脾氣愈虛,所以痢不止。

正陽明腑病者,由表而傳裏,由經而入腑也。邪氣既深,故為潮熱自汗,譫語發渴,不惡寒,反惡熱,揭去衣被,揚手擲足,或發斑黃狂亂,五六日不大便,脈滑而實。此實熱已傳於內,乃可下之。若其脈弱無神,或內無痞滿實堅等證,又不可妄行攻下。

仲景曰:尺寸俱浮者,太陽受病也,當一二日發。尺寸俱長者,陽明受病也,當二三日發。尺寸俱弦者,少陽受病也,當三四日發。此三陽皆受病,未入於腑者,可汗而已。尺寸俱沉細者,太陰受病也,當四五日發。尺寸俱沉者,少陰受病也,當五六日發。尺寸俱微緩者,厥陰受病也,當六七日發。此三陰俱受病,已入於腑者,可下而已。

成無己註曰:三陽受邪,為病在表,法當汗解,然三陽亦有便入腑者,入腑則宜下,故云未入於腑者,可汗而已。三陰受邪,為病在裏,於法當下,然三陰亦有在經者,在經則宜汗,故云已入於腑者,可下而已。  太陽證似少陰者,以其發熱惡寒,而脈反沉也。少陰證似太陽者,以其惡寒脈沉,而反發熱也。仲景曰:太陽病,發熱頭痛,脈反沉,身體疼痛,若不瘥者,當救其裏,宜四逆湯。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宜麻黃附子細辛湯。

按此二證,謂病在太陽,其脈當浮,而反沉者,因正氣衰弱,裏虛而然,故當用四逆湯,此裏虛不得不救也。病在少陰,證當無熱,而反熱者,因寒邪在表,猶未傳裏,故當用麻黃附子細辛湯,此表邪不得不散也。此二證者,均屬脈沉發熱,但其有頭疼,故為太陽病,無頭疼,故為少陰病。第在少陰而反發熱者,以表邪浮淺,可以汗解,其反猶輕;在太陽而反脈沉者,以正氣衰微,難施汗下,其反為重。由此觀之,可見陽經有當溫裏者,故以生附配乾薑,補中自有散意;陰經有當發表者,故以熟附配麻黃,發中亦有補焉。此仲景求本之治,其他從可知矣。

傳經辨八附合病併病義

傷寒傳變,不可以日數為拘,亦不可以次序為拘。如[內經]言一日太陽,二日陽明,三日少陽之類,蓋言傳經之大概,非謂凡患傷寒者,必皆如此也。蓋寒邪中人,本無定體,觀陶節菴曰:風寒之初中人也無常,或入於陰,或入於陽,非但始太陽,終厥陰也。或自太陽始,日傳一經,六日至厥陰,邪氣衰不傳而愈者,亦有不罷再傳者,或有間經而傳者,或有傳至二三經而止者,或有始終只在一經者,或有越經而傳者,或有自少陽,陽明而入者,或有初入太陽,不作鬱熱,便入少陰而成真陰證者。所以凡治傷寒,不可拘泥,但見太陽證,便治太陽,但見少陰證,便治少陰,但見少陽,陽明證,便治少陽,陽明,此活法也。

又有合病,併病之證。曰合病者,兩經或三經齊病,不傳者為合病。併病者,一經先病未盡,又過一經者,為併病。所以有太陽陽明合病,有太陽少陽合病,有陽明少陽合病,有三陽合病。三陽若與三陰合病,即是兩感,所以三陰無合併例也。即仲景亦曰:日數雖多,但見表證而脈浮緊者,猶宜汗之;日數雖少,但見裏證而脈沉實者,猶宜下之,誠為不易之論。故不可執定日數,謂一二日宜發表,三四日宜和解,五六日即宜下,若或不知通變,因致誤人者多矣。故必真知其表邪未解,則當汗之,真知其胃邪已實,方可下之,真知其陰寒邪勝,自宜溫之,真知其邪實正虛,客主不敵,必須補之。但能因機察變,原始要終而纖悉無遺者,方是活人高手。

仲景曰:傷寒一日,太陽受之,脈若靜者為不傳;頗欲吐,若躁煩,脈數急者,為傳也。傷寒六七日,無大熱,其人躁煩者,此為陽去入陰故也。傷寒二三日,陽明,少陽證不見者,為不傳也。傷寒三日,三陽為盡,三陰當受邪,其人反能食而不嘔,此為三陰不受邪也。

陽證陰證辨九凡治傷寒,須先辨陽證陰證。若病自三陽不能解散,而傳入三陰,則寒鬱為熱,因成陽證。蓋其初病,必發熱頭痛,脈浮緊,無汗,以漸而深,乃入陰經。此邪自陽分傳來,愈深則愈熱,雖在陰經,亦陽證也。其脈必沉實有力,其證必煩熱熾盛,此當攻裏,或清或下,隨宜而用。若內不有熱,安得謂之陽證乎?若初起本無發熱頭痛等證,原不由陽經所傳,而徑入陰分者,其證或厥冷,或嘔吐,或腹痛瀉利,或畏寒不渴,或脈來沉弱無力,此皆元陽元氣之不足,乃為真正陰證。經曰:發熱惡寒發於陽,無熱惡寒發於陰。此以傳經不傳經而論陰陽也。陰陽之治,又當辨其虛實如左:

治傷寒,凡陽證宜涼宜瀉,陰證宜補宜溫,此大法也。第以經臟言陰陽,則陰中本有陽證,此傳經之熱邪也。以脈證言陰陽,則陽中最多陰證,此似陽之虛邪也。惟陰中之陽者易辨,而陽中之陰者為難知耳。如發熱狂躁,口渴心煩,喜冷,飲水無度,大便?,小便赤,喉痛口瘡,聲粗氣急,脈來滑實有力者,此真陽證也。其有身雖熱,而脈來微弱無力者,此雖外證似陽,實非陽證。觀陶節菴曰:凡發熱面赤煩躁,揭去衣被,唇口赤裂,言語善惡不避親疏,虛狂假斑,脈大者,人皆不識,認作陽證,殊不知陰證不分熱與不熱,須憑脈下藥,至為切當。不問脈之浮沉,大小,但指下無力,重按全無,便是陰脈,不可與涼藥,服之必死,急與五積散,通解表裏之寒,甚者必須加薑附以溫之。又曰:病自陽分傳入三陰者,俱是脈沉,妙在指下有力無力中分,有力者為陽,為實為熱,無力者為陰,為虛為寒,此節菴出人之見也。然以余觀之,大都似陽非陽之證,不必謂其外熱,煩躁,微渴,戴陽之類,即皆為陰證也,但見其元陽不足,而氣虛於中,雖有外熱,即假熱耳,設用清涼消耗,則中氣愈敗,中氣既敗,則邪氣愈強,其能生乎?故凡遇此等證候,必當先其所急。人知所急在病,而不知所急在命,元氣忽去,疾如絕絃,呼吸變生,挽無及矣。治例另列後卷。

傷寒綱領,惟陰陽為最,此而有誤,必致殺人。然有純陽證,有純陰證,是當定見分治也。又有陰陽相半證,如寒之即陰勝,熱之即陽勝,或今日見陰,而明日見陽者有之,今日見陽,而明日變陰者亦有之,其在常人最多此證,盤珠膠柱,惟明哲者之能辨也。然以陰變陽者多吉,以陽變陰者多凶,是又不可不察。

凡病人開目喜明,欲見人,多譚者屬陽;閉目喜暗,不欲見人,懶言者屬陰。

[論]曰:夫陽盛陰虛,汗之則死,下之則愈;陽虛陰盛,汗之則愈,下之則死。又曰:桂枝下咽,陽盛則斃;承氣入胃,陰盛以亡。按:此陰陽二字,乃以寒熱為言也。陽盛陰虛,言內熱有餘,而外寒不甚也。夫邪必入腑,然後作熱,熱實於內,即陽盛也,故再用溫熱以汗之,則死矣。陽虛陰盛,言寒邪有餘,而蓄熱未深也。夫邪中於表,必因風寒,寒束於外,即陰盛也,故妄用沉寒以下之,則死矣。所以陽盛者用桂枝則斃,陰盛者用承氣則亡。

三陽陽明證十

仲景曰:病有太陽陽明,有正陽陽明,有少陽陽明,何謂也?答曰:太陽陽明者,脾約是也。正陽陽明者,胃家實也。少陽陽明者,發汗,利小便,胃中燥煩實,大便難是也。問曰:何緣得陽明病?答曰:太陽病發汗,若下,若利小便,此亡津液,胃中乾燥,因轉屬陽明,內實,大便難,此名陽明也。問曰:陽明病外證云何?答曰:身熱汗自出,不惡寒反惡熱也。

按:此三陽陽明之證,皆自經傳腑,胃家之實證也。曰太陽陽明者,邪自太陽傳入於胃,其名脾約,以其小便數,大便?也。正陽陽明者,邪自陽明本經傳入於腑,而邪實於胃也。少陽陽明者,邪自少陽傳入於胃也。胃為腑者,猶府庫之府,府之為言聚也。以胃本屬土,為萬物所歸,邪入於胃,則無所復傳,鬱而為熱,此由耗亡津液,胃中乾燥,或三陽熱邪不解,自經而腑,熱結所成,故邪入陽明胃腑者,謂之實邪。土氣為邪,王於未申,所以日晡潮熱者,屬陽明也。[論]曰:潮熱者實也,是為可下之證。又曰:潮熱者,此外欲解也,可攻其裏焉。又曰:其熱不潮,不可與承氣。此潮熱屬胃可知也。然潮熱雖為可攻,若脈浮而緊,或小便難,大便溏,身熱無汗,此熱邪未全入腑,猶屬表證,仍當和解。若邪熱在表而妄攻之,則禍不旋踵矣。成無己曰:胃為水穀之海,主養四傍,故四傍有病,皆能傳入於胃,入胃則更不復傳。如太陽病傳之入胃,則不更傳陽明;陽明病傳之入胃,則不更傳少陽;少陽病傳之入胃,則不更傳三陰也。

兩感十一

病兩感於寒者,一日則太陽與少陰表裏俱病,凡頭痛發熱惡寒者邪在表,口乾而渴者邪在裏。二日則陽明與太陰表裏俱病,身熱目痛,鼻乾不眠者邪在表,腹滿不欲食者邪在裏。三日則少陽與厥陰表裏俱病,耳聾?痛,寒熱而嘔者邪在表,煩滿,囊縮而厥,水漿不入邪在裏。凡兩感者,或三日,或六日,營衛不行,臟腑不通,昏不知人,胃氣乃盡,故當死也。若此兩感,雖為危證,然不忍坐視,其於拯溺救焚之計所不可免,但當細察其證,亦自有緩急可辨。若三陽之頭痛身熱,耳聾?痛,惡寒而嘔,此在表者,不得不解於外。其三陰之腹滿口渴,囊縮譫語,此在裏者,不得不和其中。若其邪自外入,而外甚於裏者,必當以外為主治,而兼調其內。若其邪因虛襲,而元氣不支者,速宜單顧根本,不可攻邪,但使元陽不敗,則強敵亦將自解,其庶幾乎有可望也。此證變態非常,故不可鑿言方治。

按:門人錢禎曰:兩感者,本表裏之同病,似若皆以外感為言也,而實有未必盡然者,正以外內俱傷,便是兩感。今見有少陰先潰於內,而太陽繼之於外者,即縱情肆慾之兩感也。太陰受傷於裏,而陽明重感於表者,即勞倦竭力,飲食不調之兩感也。厥陰氣逆於臟,少陽復病於腑者,即七情不慎,疲筋敗血之兩感也。人知兩感為傷寒,而不知傷寒之兩感,內外俱困,病斯劇矣。但傷有重輕,醫有知不知,則死生係之。或謂兩感證之不多見者,蓋亦見之不廣,而義有未達耳。其於治法,亦在乎知其由而救其本也。此言最切此病,誠發人之未發,深足指迷,不可不錄。

表裏辨十二

陽邪在表則表熱,陰邪在表則表寒。陽邪在裏則裏熱,陰邪在裏則裏寒。邪在半表半裏之間而無定處,則往來寒熱。邪在表則心腹不滿,邪在裏則心腹脹痛。邪在表則呻吟不安,邪在裏則躁煩悶亂。邪在表則能食,邪在裏則不能食。不欲食者,邪在於表裏之間,未至於不能食也。邪在表則不煩不嘔,邪在裏則煩滿而嘔。凡初見心煩喜嘔,及胸膈漸生痞悶者,邪在表方傳裏也,不可攻下。凡病本在表,外證悉具,而脈反沉微者,以元陽不足,不能外達也,但當救裏,以助陽散寒為上策。前卷傳忠錄中有辨,當互閱之。

寒熱辨十三

邪氣在表發熱者,表熱裏不熱也,宜溫散之。邪氣在裏發熱者,裏熱甚而達於外也,宜清之。

陽不足,則陰氣上入陽中而為惡寒,陰勝則寒也,宜溫之。陰不足,則陽氣陷入陰中而為發熱,陽勝則熱也,宜清之。

寒熱往來者,陰陽相爭,陰勝則寒,陽勝則熱也。蓋熱為陽,寒為陰,表為陽,裏為陰,邪之客於表者為寒,邪與陽相爭則為寒慄;邪之傳於裏者為熱,邪與陰相爭則為熱躁;其邪在半表半裏之間者,外與陽爭則為寒,內與陰爭則為熱,或表或裏,或出或入,是以寒熱往來,此半表裏之證也。故凡寒勝者必多寒,熱勝者必多熱,但審其寒熱之勢,則可知邪氣之淺深也。

經曰:陽微則惡寒,陰弱則發熱。

仲景曰:發熱惡寒者,發於陽也。無熱惡寒者,發於陰也。

論汗十四

仲景論曰:寸口脈浮而緊,浮則為風,緊則為寒,風則傷衛,寒則傷榮,榮衛俱病,骨節煩疼,當發其汗也。

曰:三陽皆受病,未入於府者,可汗而已。詳見前六經證中。

曰:太陽病,脈浮緊,無汗發熱,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證仍在者,此當發其汗。按此一證,雖以太陽經為言,然陽明,少陽日久不解者,亦仍當汗散,但太陽為三陽之表,而主通身之外證,故特舉太陽為言也。

曰:太陽病,頭痛發熱,身疼腰痛,骨節疼痛,惡風無汗而喘者,麻黃湯主之。

曰:脈浮而數者,可發汗,宜麻黃湯主之。

曰: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邪在表也,不可下,宜麻黃湯主之。

曰: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發汗則愈,宜麻黃湯主之

曰:太陽病,項背強几几,無汗惡風者,宜葛根湯主之。

曰:太陽與陽明合病者,必自下利,葛根湯主之。

曰: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

曰:太陽病,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者,桂枝湯主之。

曰: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

曰:陽明病,脈遲,汗出多,微惡寒者,表未解也,可發汗,宜桂枝湯。

曰:病如瘧狀,日晡所發熱者,屬陽明也。脈浮虛者,當發汗,宜桂枝湯。

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

曰:厥陰證,有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裏,乃攻其表,溫裏四逆湯,攻表桂枝湯。

曰:下利後,身疼痛,清便自調者,急當救表,宜桂枝湯發汗。按此以身疼痛者為表證,故當散之。

曰:傷寒發汗解,半日許復煩,脈浮數者,可更發汗,宜桂枝湯主之。

曰: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麻黃附子細辛湯主之。按:此證脈雖沉而身反熱者,正乃陰經之表證也,故宜用此溫散。

曰:太陽病不解,轉入少陽,?下?滿,乾嘔不能食,往來寒熱,脈沉緊者,與小柴胡湯。曰:嘔而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

曰:陽明病,發潮熱,大便溏,小便自可,胸?滿者,小柴胡湯主之。

曰:陰證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

曰:二陽併病,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出不徹,因轉屬陽明,續自微汗出,不惡寒。若太陽病證不罷者,不可下,下之為逆,如此者可小發汗。

按:仲景表汗之條,縷悉尚多,今但述其切要者,凡二十四證,以見其宜否之法,而大意可得也。第其所用汗劑,不曰麻黃,則曰桂枝,此寒邪初感,溫散之妙法也。今後人以麻黃,桂枝為異物而不敢用,而復有強為之釋者,謂此在仲景乃為隆冬直中陰寒者設耳,而不知四時陰勝之邪,皆最宜者也。鳴呼,仲景之下,再無仲景,可見醫中之品矣。

各經表證,凡有汗出不徹者,皆未足言汗。蓋邪未盡去,其人必身熱不退,而仍覺躁煩,或四體痠疼,坐臥有不安者,以汗出不徹故也。何從知之?但診其脈緊不退,及熱時乾燥無汗者,即其證也,仍宜汗之。如果汗透而熱仍不退,或汗後身熱愈甚者,是即所謂陰陽交,魂魄離,大凶之兆也。

凡汗之不徹者,其故有三:如邪在經絡筋骨,而汗出皮毛者,此邪深汗淺,衛解而營不解,一不徹也;或以十分之邪,而去五分之汗,此邪重汗輕,二不徹也;或寒邪方去,猶未清楚,遽起露風,而因虛復感,此新舊相踵,三不徹也。凡遇此者,當辨其詳,而因微甚以再汗之。

凡既愈復熱者,其故有四:或以邪氣方散,胃氣未清,因而過食者,是為食復,此其一也;或以表邪方解,原不甚虛,有過慎者,輒加溫補,是誤補而復,此其二也。若此二者,所謂食入於陰,長氣於陽,以致胃氣復閉,陽邪復聚而然,表邪既復,仍宜汗也。又或有以新病方瘳,不能調攝,或勞傷脾陰,因而復熱者,是名勞復,此其三也;或不慎房室,因而再感者,是名女勞復,此其四也。若此二者,所謂陰虛者陽必湊之而然,此則或從補,或從汗,當因變制宜,權其緩急,而治分虛實也。

[論]曰:傷寒差後,更發熱者,小柴胡湯主之。脈浮者,宜汗解之。脈沉實者,宜下解之。

取汗之法,當取於自然,不宜急暴,但服以湯劑,蓋令溫煖,使得津津微汗,稍令久之,則手足俱周,遍身通達,邪無不散矣。若一時逼之,致使如淋如洗,則急遽間衛氣已達,而營氣未周,反有不到之處,且恐大傷元氣,非善法也。余嘗見有子病者,其父母愛惜之甚,欲其速愈,且當溫煖之令,覆以重被,猶恐不足,而以身壓其上,子因熱極呼叫,其父母曰:猶未也,須再出些方好。及許久放起,竟致亡陽而斃之。是但知汗出何妨,而不知汗之殺之,此強發之鑑也。又有邪本不甚,或挾虛,年衰感邪等證,醫不能察,但知表證宜解,而發散太過;或誤散無效,而屢散不已,因而即被其害者有之;或邪氣雖去,遂致胃氣大傷,不能飲食,而羸憊不振者有之,此過汗之戒也。凡發汗太過,一時將致亡陽,或身寒而慄,或氣脫昏沉等候,速宜煎獨參湯一兩許飲之,或甚者以四味回陽飲速為挽回,庶可保全,否則恐致不救。

脈有忌汗者,如[傷寒論]曰:太陽病,發熱惡寒,熱多寒少,脈微弱者,此無陽也,不可發汗。弦為陽運,微為陰寒,上實下虛,意欲得溫。微弦為虛,不可發汗,發汗則寒慄,不能自還。傷寒四五日,脈沉而喘滿,沉為在裏,不可汗。汗亡津液,必大便難而譫語。少陰病,脈微,不可發汗,以亡陽故也。傷寒,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吐下也。尺脈弱而無力者,切不可汗下。尺中遲者,不可發汗,以榮氣不足,血少故也。

景岳子曰:按以上忌汗諸脈,可見仲景大意,故凡治傷寒,但見脈息微弱,及沉細無力者,皆不可任意發汗。然欲去外邪,非汗不可,而仲景云脈微弱者不可發汗,夫脈弱非陽,既不可用寒涼,而寒邪在表,又不可用攻下,然則舍汗之外,又將何法以治此表邪乎?不知溫中即可以散寒,而強主即可以逐寇,此仲景之意,豈不盡露於言表,而明悟者當心會之矣。且凡病外感而脈見微弱者,其汗最不易出,其邪最不易解,何也?正以元氣不能托送,即發亦無汗,邪不能解,則愈發愈虛,而危亡立至矣。夫汗本乎血,由乎營也,營本乎氣,由乎中也,未有中氣虛而營能盛者,未有營氣虛而汗能達者。脈即營之外候,脈既微弱,元氣可知,元氣愈虛,邪愈不解,所以陽證最嫌陰脈,正為此也。故治此者,但遇脈息微弱,正不勝邪等證,必須速固根本,以杜深入,專助中氣,以托外邪,必使真元漸充,則脈必漸盛,自微細而至滑大,自無力而至有神,務令陰脈轉為陽脈,陰證轉為陽證。斯時也,元氣漸充,方是正復邪退,將汗將解之佳兆。

故凡治表邪之法,有宜發散者,有宜和解者,有宜調補營衛者。如果邪實而無汗,則發散為宜;有汗而熱不除,則和解為宜;元氣虛而邪不能退,則專救根本,以待其自解自汗為宜。此逐邪三昧,萬全之法也。今有庸流,但見其外,不見其內,每不論證之陰陽,脈之虛實,但知寒涼可以退熱,但知發散可以解表,不知元陽一敗,則土崩瓦解,立見潰矣。反掌殺人,而終身不悟,是真下愚不移者也。若而人者,亦可謂之醫乎?

證有忌汗者,如[傷寒論]曰:當汗者,下之為逆;當下者,汗之為逆。下利清穀,不可攻表,汗出必脹滿,以重亡津液故也。汗家不可發汗。陽虛不得重發汗。?家不可發汗。亡血家不可發汗。淋家不可發汗,發汗必便血。咽喉乾燥者,不可發汗。咽中閉塞,不可發汗,發汗則吐血,氣欲絕。身重心悸者,不可發汗。瘡家雖身痛,不可發汗,發汗則痙。欬而小便利,若失小便者,不可發汗,汗出則四肢厥逆冷。諸動氣不可發汗。動氣義詳後論下。

論吐十五

仲景曰: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緊者,邪結在胸中,心中滿而煩,饑不能食者,病在胸中,當吐之,宜瓜蒂散。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結,以客氣在胸中,心下滿而煩,飲食不能入者,病在胸中,當吐之。

曰:病如桂枝證,頭不痛,項不強,寸脈微浮,胸中痞?,氣上衝咽喉,不得息者,此為胸有寒也,當吐之,宜瓜蒂散。少陰病,飲食入口則吐,心中溫溫欲吐,復不能吐,始得之,手足寒,脈弦遲者,此胸中實,不可下也,當吐之。若膈上有寒飲,乾嘔者,不可吐也,急溫之,宜四逆湯。按:此二節,前節言胸有寒者,謂寒邪也,所以當吐;後節言膈上有寒飲,乾嘔者,謂中寒也,所以宜溫。然則前節之言寒者,言寒邪之實,後節之言寒者,言胃氣之虛,均謂之寒,而有虛實之異。實者宜吐,吐則散也;虛而吐之,則胃氣愈虛,病必更甚矣。此等要處,最當詳察。

曰:病胸上諸實,胸中鬱鬱而痛,不能食,欲使人按之,而反有涎唾,下利日十餘行,其脈反遲,而寸脈微滑,此可吐之,吐之利則止。

曰:太陽病,吐之,但太陽病當惡寒,今反不惡寒,不欲近衣者,此為吐之內煩也。按:此以太陽證有不當吐而吐者,必邪熱乘虛入胃,故致內煩也。

宿食在上脘者,當吐之。

凡用吐藥,中病即止,不必盡劑也。

寸脈弱而無力者,切忌用吐。

論下十六[論]曰:三陰皆受病,已入於府者,可下而已。此詳義見前六經證。

曰:脈浮而大,心下反?,有熱屬藏者,攻之,不令發汗。按:此以心下?而熱在藏,即脈雖浮大者,病亦屬裏,故不宜發汗,而當攻內也。

曰:傷寒不大便六七日,頭痛有熱者,與承氣湯。按:此以陽明內熱而為頭痛也,故可攻之。

曰:陽明病,外已解而潮熱者,可攻裏也,手足濈然而汗出者,此大便已?也,大承氣湯主之。若汗雖多,而微發熱惡寒者,表未解也,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

曰:陽明病,胃中有燥屎者,可攻之。病人不大便五六日,繞臍痛,煩躁,發作有時者,此有燥屎也。

曰:汗出譫語者,以有燥屎在胃中,此為風也,須下之,宜大承氣湯。

曰:陽明病,發熱汗多者,熱在裏也,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曰:陽明病,發汗不解,腹滿痛者,邪在裏也,急下之,宜大承氣湯。

曰:病腹中滿痛者,此為實也,當下之。

曰: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宜大承氣湯。

曰: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者,或心下至少腹?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

曰:陽明少陽合病,脈滑而數者,有宿食也,當下之,宜大承氣湯。按:此一條必須兼脈證而察之,蓋傷寒之脈滑數者多,若無脹痛等證,未必即為宿食,故不可單據滑數之脈,便認作可攻之證。

曰:若表已解而內不消,非大滿,猶生寒熱,則病不除也。按此一條言若非大滿,而猶生寒熱者,是表病猶不除也,尚不可下。

曰:若表已解而內不消,大滿大實堅,有燥屎,自可徐下之,雖四五日不能為禍也。若不宜下而便攻之,內虛熱入,協熱遂利,煩躁諸變,不可勝數,輕者困篤,重者必死矣。按:此一條言外無表證,內有堅滿,然後可下,正以見下不宜輕,輕下者,為禍不小也。

曰:太陽病,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血自下,下者愈。若表未解者,不可攻,當先解表。表已解,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仁承氣湯。

凡傷寒當下者,不宜用丸藥,以丸藥不能滌蕩熱邪,而但能損正氣也。又凡治傷寒熱邪傳裏者,服下藥後,仍用鹽炒麩皮一升許,將絹包於病人腹上,款款熨之,使藥氣得熱則行,大便必易通也。

脈有忌下者,如[傷寒論]曰:傷寒脈微而惡寒者,此陰陽俱虛,不可更發汗,更吐,更下也。寸口脈浮大,而醫反下之,此為大逆。關脈弱,胃氣虛有熱,不可大攻之,熱去則寒起。尺脈澀弱無力者,不可下。大便?者當下之,設脈遲緩者不可下,裏氣不實也。脈虛細者不可下。脈浮者不可下。脈濡而弱,弱反在關,濡反在巔,弦反在上,微反在下。弦為陽運,微為陰寒,上實下虛,意欲得溫。微弦為虛,虛者不宜下也。脈浮而大,浮為氣實,大為血虛,血虛為無陰,孤陽獨下陰部者,醫以為熱,而復用毒藥攻其胃,此為重虛,客陽去有期,必下如污泥而死。脈濡而緊,濡則陽氣微,緊則榮中寒。陽微衛中風,發熱而惡寒,榮緊胃氣冷,微嘔心內煩。醫謂有大熱,解肌而發汗,亡陽虛煩躁,心下苦痞堅,表裏俱虛竭,卒起而頭眩,客熱在皮膚,悵怏不得眠。不知胃氣冷,緊寒在關元,當溫反下之,安可復追還。脈久數者,非外邪也,不可下之。脈細數者,非實邪也,不可下。結胸證,其脈浮大者,邪未入府也,不可下,下之則死。大扺傷寒最宜慎下,若脈息無力,及表證未罷者,不可亂投湯劑,下之為逆。

證有忌下者,如太陽病外證未解,不可下,下之為逆。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邪在表也,不可下。陽明病,若微發熱惡寒者,表未解也,不可下。陽明病,潮熱,大便初?後溏者,不可攻。陽明病,腹微滿,初頭?,後必溏者,非實熱也,不可攻之。陽明病,其熱不潮者,未可與承氣湯。陽明病,雖有潮熱,而大便不?者,不可與承氣湯。不轉失氣者,其內不堅,慎不可攻也。陽明病,心下?滿者,不可攻,攻之利遂不止者死。?在心下者,其邪在胸膈,猶未入腑也,故不可攻。臟結無陽證,不往來寒熱,其人反靜,舌上苔滑者,不可攻也。

病欲吐者,不可下。嘔多,雖有陽明證,不可攻之。此嘔多者,病在上焦,病在上而攻其下,取敗之道也。陽明病,若汗多,微發熱惡寒者,外未解也,其熱不潮,未可與承氣湯。濕家下之,額上汗出,微喘,小便不利者死,下利不止亦死。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以其人本虛,故攻其熱必噦。陰強無陽者,雖其大便堅?,亦不可下,下之則清穀腹滿。陰陽俱虛,惡水者,若下之,則裏冷,不嗜食,大便完穀出。陽微者不可下,下之則心下痞?。惡寒者,不可下。小便清利者,火不盛也,不可下。諸四逆厥者,不可下。咽中閉塞者不可下。發汗多,亡陽譫語者不可下。諸虛者不可下,下之則陽虛而生寒。仲景曰:極寒反汗出,身必冷如冰,其有眼睛不慧,語言不休,口雖欲言,舌不得前者皆死。陰虛水虧,虛煩虛躁者不可下,重亡其陰,萬無生理矣。

看目十七夫治傷寒須觀兩目,或赤或黃,赤者為陽證,若兼六脈洪大有力,或躁而渴者,其熱必甚,輕則三黃石膏湯,重則大承氣之類主之。

凡目色清白,而無昏冒閃爍之意者,多非火證,不可輕用寒涼。

眼眵多結者,必因有火。蓋凡有火之候,目必多液,液乾而凝,所以為眵,即如肺熱甚則鼻涕出,是亦目液之類也。

目睛上視者,謂之戴眼,此屬足太陽經之證。蓋太陽為目之上網,而與少陰為表裏,少陰之腎氣大虧,則太陽之陰虛血少,故其筋脈燥急,牽引而上。若直視不轉者,尤為凶候。欲治此者,速當以培陰養血為主。今人不知,皆云為風,若用風藥,則陰愈虛,血愈燥矣,其有不顛覆者,未之有也。

舌色辨十八

舌為心之官,本紅而澤,凡傷寒三四日已後,舌上有胎,必自潤而燥,自滑而澀,由白而黃,由黃而黑,甚至焦乾,或生芒刺,是皆邪熱內傳,由淺入深之證也。故凡邪氣在表,舌則無胎,及其傳裏,則津液乾燥而舌胎生矣。若邪猶未深,其在半表半裏之間,或邪氣客於胸中者,其胎不黑不澀,止宜小柴胡之屬以和之。若陽邪傳裏,胃中有熱,則舌胎不滑而澀,宜梔子豉湯之屬以清之。若煩躁,欲飲水數升者,白虎加人參湯之類主之。大都舌上黃胎而焦澀者,胃腑者邪熱也,或清之,或微下之。[金匱要略]曰:舌黃未下者,下之黃自去,然必大便燥實,脈沉有力而大渴者,方可下之。若微渴而脈不實,便不堅,胎不乾燥芒刺者,不可下也。其有舌上黑胎而生芒刺者,則熱更深矣,宜涼膈散,承氣湯,大柴胡之屬,酌宜下之。若胎色雖黑滑而不澀者,便非實邪,亦非火證,非惟不可下,且不可清也。此辨舌之概,雖云若此,然猶有不可概論者,仍宜詳察如左。

按:傷寒諸書皆云:心為君主之官,開竅於舌。心主火,腎主水,黑為水色,而見於心部,是為鬼賊相刑,故知必死。此雖據理之談,然實有未然者。夫五行相制,難免無剋,此其所以為病,豈因剋為病,便為必死?第當察其根本何如也。如黑色連地,而灰黯無神,此其本原已敗,死無疑矣。若舌心焦黑,而質地紅活,未必皆為死證。陽實者清其胃火,火退自愈,何慮之有。其有元氣大損,而陰邪獨見者,其色亦黃黑,真水涸竭者,其舌亦乾焦,此腎中水火俱虧,原非實熱之證。欲辨此者,但察其形氣脈色,自有虛實可辨,而從補從清,反如冰炭矣。故凡以焦黑乾澀者,尚有非實非火之證。再若青黑少神而潤滑不燥者,則無非水乘火位,虛寒證也。若認此為火,而苦寒一投,則餘燼隨滅矣。故凡見此者,但當詳求脈證,以虛實為主,不可因其焦黑,而執言清火也。傷寒固爾,諸證亦然。

新按:余在燕都,嘗治一王生,患陰虛傷寒,年出三旬,而舌黑之甚,其芒刺乾裂,焦黑如炭,身熱便結,大渴喜冷,而脈則無力,神則昏沉。群醫謂陽證陰脈,必死無疑。余察其形氣未脫,遂以甘溫壯水等藥,大劑進之,以救其本,仍間用涼水以滋其標。蓋水為天一之精,涼能解熱,甘可助陰,非若苦寒傷氣者之比,故於津液乾燥,陰虛便結,而熱渴火盛之證,亦所不忌。由是水藥並進,前後凡用人參,熟地輩各一,二斤,附子,肉桂各數兩,冷水亦一,二斗,然後諸證漸退,飲食漸進,神氣俱復矣。但察其舌黑,則分毫不減,余甚疑之,莫得其解。再後數日,忽舌上脫一黑殼,而內則新肉燦然,始知其膚腠焦枯,死而復活,使非大為滋補,安望再生。若此一證,特舉其甚者紀之,此外,凡舌黑用補而得以保全者,蓋不可枚舉矣。所以凡診傷寒者,當以舌色辨表裏,以舌色辨寒熱,皆不可不知也。若以舌色辨虛實,則不能無誤,蓋實固能黑,以火盛而焦也,虛亦能黑,以水虧而枯也。若以舌黃,舌黑,悉認為實熱,則陰虛之證,萬無一生矣。

古按:[金鏡錄]曰:舌見全黑色,水剋火明矣,患此者百無一治,治者審之。薛立齋曰:余在留都時,地官主事鄭汝東妹婿患傷寒得此舌,院內醫士曾禧曰:當用附子理中湯,人咸驚駭而止。及其困甚治棺,曾與其鄰復往視之,謂用前藥猶有生意。其家既待以死,拚而從之,數劑而愈。大抵舌黑之證,有火極似水者,即杜學士所謂薪為黑炭之意也,宜涼膈散之類以瀉其陽;有水來剋火者,即曾醫士所療者是也,宜理中湯以消陰翳。又須以老生薑切平,擦其舌,色稍退者可治,堅不退者不可治。

又按:弘治辛酉,金臺姜夢輝患傷寒,亦得此舌,手足厥冷,呃逆不止,眾醫猶作火治,幾致危殆,判院吳仁齋用附子理中湯而愈。夫醫之為道,有是病必用是藥,附子療寒,其效可數,奈何世皆以為必不可用之藥,寧視人之死而不救,不亦哀哉!凡用藥得宜,效應不異,不可便謂為百無一治而棄之也。

飲水十九

凡傷寒飲水,因內水消竭,欲得外水自救,若大渴欲飲一升,止可與一碗,常令不足,不可太過。若恣飲過量,使水停心下,則為水結胸,留於胃則為噎,為噦,溢於皮膚則為腫,蓄於下焦則為癃,滲於腸間則為利下,皆飲水太多之過也。又不可不與,又不可強與,故曰:若還不與非其治,強飲須教別病生也。

凡陽明病口燥,但欲嗽水而不欲嚥者,以熱在經,而裏無熱也,必將為?,不可與涼藥。

按:飲水一證,本以內熱極而陽毒甚者最其相宜,若似乎止宜實邪,不宜於虛邪也,而不知虛證亦有不同。如陽虛無火者,其不宜水無待言也,其有陰虛火盛者,元氣既弱,精血又枯,多見舌裂唇焦,大渴喜冷,三焦如焚,二便閉結等證,使非藉天一之精,何以濟然眉之急?故先宜以冰水解其標,而繼以甘溫培其本,水藥兼進,無不可也。其有內真寒,外假熱,陰盛格陽等證,察其元氣,則非用甘溫必不足以挽回,察其喉舌,則些微辛熱又不可以近口。有如是者,則但將甘溫大補之劑,或單用人參煎成湯液,用水浸極冷而飲之,此以假冷之味,解上焦之假熱,而真溫之性,復下焦之真陽,是非用水而實亦用水之意,余用此活人多矣,誠妙之甚者也。惟是假熱之證,則證雖熱而脈則微,口雖渴而便則不閉者,此而欲水,必不可與,若誤犯之,則其敗泄元陽,為害不小,有不可不慎也。

三陽陰證辨二十

足太陽膀胱經病,凡發熱頭痛,腰脊強,肩背痛,脈浮緊者,是皆太陽證也。若肩背畏寒,惡心欲嘔,或眼目無神,不欲見人,喜暗畏明,眼眶酸澀,或喜向壁臥,或戴眼上視,或頭傾身痛,甚或顏色清白,隱見青黑,或丹田無力,息短聲微,氣促而喘,或咽中閉塞,或角弓發痙,或小水清白,或失小便,或小便短赤而內不喜冷,凡脈見浮空無力,或沉緊細弱者,皆太陽合少陰之陰證也。足陽明胃經之病,凡發熱,頭目痛,不得眠,脈長而數者,本皆陽明證也。若面鼻惡寒,面色青白,或鼻尖冷,口氣不熱,或唇口青白微黑,或氣短聲微,鼻息不長,懶於言語,或戴陽面赤,昏沉困倦多眠,或煩躁,面赤身熱,虛狂假斑,脈反微細無力,或身雖發熱,反欲得衣,或口渴不欲飲水,井水漿不入,或惡寒寒慄,惡心嘔逆,或肉?心悸,或動氣見於胸腹,或四肢無力,身重懶於舉動,或手足自冷,肌肉之間以手按之,殊無大熱,或大便不實,自利腹痛,凡脈見浮長無力,或短細結促者,皆陽明合太陰之陰證也。足少陽膽經之病,凡發熱,頭耳牽痛?肋痛,往來寒熱,脈見弦數者,本皆少陽證也。若身雖微熱,而時作時止,時多畏寒,或耳聾,或頭運,或眼目羞澀,或多驚怯恐畏,或嘔苦吐酸,或惡心喜煖,或爪青筋急囊縮,或厥逆下利,腸鳴小腹痛,凡脈見弦數無力,而沉細微弱者,皆少陽合厥陰之陰證也。以上乃三陽經之陰證。陰證者,即陽虛之證也,皆大忌寒涼剋伐之藥,妄用即死。余恐將來復有如李子建之流者,故特揭而出之,用為提醒後人之鑑云。

再論陰證陽證及李子建[傷寒十勸]之害二十一

天地間死生消長之道,惟陰陽二氣盡之,而人力挽回之權,亦惟陰陽二字盡之,至於傷寒一證,則尤切於此,不可忽也。第傷寒之陰證陽證,其義有二,所謂二者,曰經有陰陽,證有陰陽也。經有陰陽,則三陽為陽證,三陰為陰證。證有陰陽,則實熱為陽證,虛寒為陰證。凡經之陰陽,則有寒有熱,故陽經亦有陰證,陰經亦有陽證。證之陰陽,則有假有真,故發熱亦有陰證,厥逆亦有陽證。此經自經,而證自證,乃傷寒中最要之綱領,不可混也。而今之醫流,多不明此,故每致混指陰陽,肆行剋伐,殺人於反掌之間,而終身不悟,深為可慨。原其由然,非無所本,蓋本於李子建之[傷寒十勸]。[十勸]之中,惟八勸曰:病已在裏,不可發汗;九勸曰:飲水不可過多;十勸曰:病後當忌飲食房勞;凡此三者,皆為得理,然亦人皆知之,無待其為勸矣。此外七勸,則悉忌溫補。如一勸云:傷寒頭痛及身熱,便是陽證,不可服熱藥。若此一說,乃悉以陽經之表病,認為內熱之陽證,治以寒涼,必殺人矣。

觀仲景治太陽經傷寒,頭痛發熱無汗者,用麻黃湯;頭痛發熱,汗出惡風者,用桂枝湯;太陽病,發熱頭痛,脈反沉,身體疼痛者,當救其裏,用四逆湯;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出汗則愈,宜麻黃湯。凡此之類,豈非皆用熱藥,以治陽經之疼痛發熱乎?且凡寒邪之感人,必先入三陽之表,所以為頭疼發熱等證,使於此時,能用溫散,則淺而且易。故岐伯曰:發表不遠熱,是誠神聖傳心之旨,惟仲景知之,故能用溫散如此,是豈果陽經之病,便是陽證耶?經證不明,而戒用溫熱,最妄之談,此其一也。又二勸曰:傷寒必須直攻毒氣,不可補益。若據此說,則凡是傷寒,盡皆實證,而必無虛證矣,何岐伯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又曰:寒則真氣去,去則虛,虛則寒搏於皮膚之間。又觀仲景論傷寒之虛證虛脈,及不可汗吐下者,凡百十餘條,此外如東垣,丹溪,陶節菴輩,所用補中益氣,回陽返本,溫經益元等湯,則其宜否溫補,概可知矣。矧今之人,凡以勞倦七情,色慾過度,及天稟薄弱之流,十居七八。

使以此輩一旦因虛感邪,若但知直攻毒氣,而不顧元陽,則寇未逐而主先傷,鼠未投而器先破,顧可直攻無忌乎?凡受斯害,死者多矣,妄談之甚,此其二也。又三勸曰:傷寒不思飲食,不可服溫脾藥。據此一說,則凡見傷寒不食者,皆是實熱證,而何以仲景有曰: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又曰:病人脈數,數為熱,當消穀引飲,而反吐者,以其發汗,令陽氣微,膈氣虛,脈乃數也。數為客熱,不能消穀,以胃中虛冷故也。又曰:食穀欲嘔者,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若此之類,豈非皆寒證之宜溫者耶?但傷寒之熱證固不能食,而寒證之不食者尤多,以中寒而不溫脾,則元陽必脫而死矣。此妄談之三也。又四勸曰:傷寒腹痛,亦有熱證,不可輕服溫煖藥。據所云亦有熱證,則寒證居多矣,寒痛既多,則何不曰不可輕服寒涼藥,而特以溫煖為禁者何也?獨不見仲景之治腹痛,有用真武湯者,有用通脈四逆湯者,有用四逆散加附子者。有曰手足厥冷,小腹滿,按之痛者,此冷結膀胱關元也。使以此證而亦忌溫煖,則寒在陰分,能無斃乎?此妄談之四也。再如五勸之傷寒自利,不可例服補藥,煖藥,止瀉藥,六勸之禁用艾火,七勸之手足厥冷,不可例作陰證等說,總屬禁熱之談,余亦不屑與之多辨,第拓取聖賢成法,明哲格言,再悉於此,用救將來,是誠今日之急務也。因詳考仲景[傷寒論],見其所列三百九十七法,而脈證之虛寒者,一百有餘;一百一十三方,而用人參者二十,用桂附者五十有餘。

又東垣曰:實火宜瀉,虛火宜補。又薛立齋曰:大凡元氣虛弱而發熱者,皆內真寒而外假熱也。凡若此者,豈皆余之杜撰耶?豈子建諸人一無所見耶?若無所見,胡可妄言?若有所見,胡敢妄言?今觀彼十勸之中,凡禁用溫補者,居其八九,而絕無一言戒及寒涼,果何意哉。因致末學認為聖經,遂悉以陰證作陽證,悉以虛證作實證,但知涼瀉之一長,盡忘虛寒之大害。夫生民元氣足者其幾,能堪此潛消暗剝之大盜乎?嗟!嗟!何物匪才,敢言十勸,既不能蒐羅訓典,明析陰陽,又不能揣摩實虛,原終要始,總弗求陽德之亨,全不識冰霜之至。後學者多被所愚,致造終身之孽,無辜者陰受其戮,詎思冤魄可憐。余言及此,能不轉慈悲為憤怒,借筆削為箴規,獨思深詆先輩,豈出本心,亦以目擊多艱,難勝鳴咽,實亦有為而云然。蓋以久感之餘,復有所觸,適一契姻,向以中年過勞,因患勞倦發熱,余為速救其本,已將復元,忽遭子建之徒,堅執十勸以相抗,昧者見其發熱,反為左袒,不數劑而遂以有生之徒,置之死地。因并往日見聞,倍加傷慘,誠可痛可恨也。子建,子建,吾知多冤之積於爾者久矣,故悉此論,以解爾此後之冤孽,爾若有知,尚知感否。

論傷寒古治法二十二

凡傷寒治法,必當先知經絡次序,如一日在太陽,則為發寒,頭痛等證;二日在陽明,則為目痛,鼻乾不眠等證;三日在少陽,則為耳聾,?痛,寒熱,口苦等證;四日在太陰,則為腹滿自利等證;五日在少陰,則為舌乾口燥等證;六日在厥陰,則為煩滿囊縮等證,此傷寒傳經之大概也。然病有不同,證有多變,故不可以一定之法,鑿鑿為拘。今人有不知察變者,每按日按經,執方求治,則證多不合,益見其難矣。即如發熱,無汗,頭痛者,宜於發汗,本太陽經之證治也,然仲景曰:陽明病,外證云何?曰:身熱,汗自出,不惡寒,反惡熱,此陽明之發熱也;曰:陽明病,反無汗,而小便利,嘔而欬,手足厥者,必苦頭痛,此陽明之無汗頭痛也;曰:傷寒,脈弦細,頭痛發熱者,屬少陽,此少陽之頭痛發熱也。凡三陽皆為表證,而惟少陽則曰半表半裏,不可發汗。然法曰:尺寸俱浮者,太陽受病也;尺寸俱長者,陽明受病也;尺寸俱弦者,少陽受病也,此三經皆受病,未入於府者,可汗而已,豈非少陽亦所當汗乎?此三陽之治,宜乎若此。至於三陰,則亦有若此者,如曰:太陰病,脈浮者,可發汗,宜桂枝湯;曰:少陰病,始得之,反發熱,脈沉者,宜麻黃附子細辛湯;曰:厥陰證,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裏,乃攻其表,溫裏四逆湯,攻表桂枝湯,凡此皆三陰之發熱,三陰之當汗者也。至於下證,則惟獨少陽為半表半裏之經,若不之,恐邪氣乘虛內陷,故不可攻,其他五經,皆有下證。由此觀之,則三陽何嘗無裏證,三陰何嘗無表證。故善治者,但見表邪未解,即當解表,若表證未解,不可攻裏也;但見裏證已具,即當攻裏,若裏證未實,尚宜和解也。或汗,或和,或下,但當隨證緩急,而用得其宜,即古今畫一之法也。

論古法通變二十三

凡用藥處方,最宜通變,不可執滯。觀仲景以麻黃湯治太陽經發熱頭痛,脈浮無汗之傷寒,而陽明病脈浮無汗而喘者亦用之;太陽與陽明合病,喘而胸滿者亦用之,此麻黃湯之通變也。又如桂枝湯,本治太陽經發熱汗出之中風,而陽明病如瘧狀,日晡發熱,脈浮虛,宜發汗者亦用之;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當以汗解者亦用之;太陰病,脈浮,可發汗者亦用之;厥陰證下利,腹脹滿,身疼痛,宜攻表者亦用之,此桂枝湯之通變也。又如小柴胡湯,本治少陽經?痛乾嘔,往來寒熱之傷寒,而陽明病潮熱胸?滿者亦用之;陽明中風,脈弦浮大,腹滿?痛,不得汗,身面悉黃,潮熱等證亦用之;婦人中風,續得寒熱,經水適斷,熱入血室,如瘧狀者亦用之,此小柴胡之通變也。由此觀之,可見仲景之意,初未嘗逐經執方,而立方之意,多有言不能悉者,正神不可以言傳也。所以有此法,未必有此證,有此證,未必有此方。即仲景再生,而欲盡踵其成法,吾知其未必皆相合,即仲景復言,而欲盡吐其新方,吾知其未必無短長。於戲!方烏足以盡變,變胡可以定方,但使學者能會仲景之意,則亦今之仲景也,又何必以仲景之方為拘泥哉。余故曰:用藥處方,最宜通變,不當執滯也。雖然,此通變二字,蓋為不能通變者設,而不知斯道之理,又自有一定不易之要焉。苟不知要,而強借通變為譚柄,則胡猜亂道,何匪經權,反大失通變之旨矣。

麻黃桂枝辨二十四

按:[傷寒論]曰:太陽病,頭痛,發熱,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無汗而喘者,名為傷寒,麻黃湯主之。曰:太陽病,頭痛,發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桂枝湯主之。此以無汗脈緊者為傷寒,故用麻黃湯;有汗脈緩者為中風,故用杜枝湯,是其辨也。又[論]曰:桂枝本為解肌,若其人脈浮緊,發熱汗不出者,不可與也,常須識此,勿令誤也。然何以又曰:太陽病外證未解,脈浮弱者,當以汗解,宜桂枝湯。陽明病,日晡所發熱,脈虛浮者,宜發汗,發汗宜桂枝湯,是豈桂枝為止汗者耶?但麻黃湯無芍藥,而用麻黃,桂枝湯無麻黃,而用芍藥,蓋桂枝性散,芍藥性斂,以芍藥從桂枝,則桂枝不峻,以桂枝從芍藥,則芍藥不寒。然以芍藥之懦,終不勝桂枝之勇,且芍藥能滋調營氣,適足為桂枝取汗之助,故桂枝湯亦是散劑,但麻黃湯峻,而桂枝湯緩耳。故凡寒邪深固者,恐服桂枝不能解表,則反以助熱,所以脈緊無汗者,宜麻黃不宜桂枝;若脈浮緩有汗,或浮弱者,以其風邪尚淺,宜桂枝不宜麻黃也。此麻黃湯為發表之第一,而桂枝湯則解表之次者也。今時醫不能察此,但聞汗不出者,不可與桂枝,便謂桂枝能止汗,誤亦甚矣,而不知止汗在芍藥,不在桂枝也。但桂枝性溫,能強衛氣,如[內經]曰:陰氣有餘,為多汗身寒。仲景曰:極寒反汗出者,此亡陽而汗也,助陽乃可以止汗,則正宜用桂枝矣。又[傷寒論]以太陽病無汗脈緊者為傷寒,汗出脈緩者為中風,此風寒之辨也。然大青龍湯證治曰:太陽中風,脈浮緊,發熱惡寒,身疼痛,不汗出而煩躁者,大青龍湯主之。是豈非太陽中風亦有脈緊無汗者耶?可見風之與寒,本不相遠,但風邪淺而寒邪深耳,淺屬陽而深屬陰耳。且近見外感寒邪者,率皆傷寒發熱脈緊無汗等證,至於中風一證,謂其脈緩有汗,而復發熱者,其病本不多見,即有之,亦必外因者少,而內因者多也。倘學者以風寒二字,及麻黃桂枝二湯,必欲分其陰陽同異,而執以為辭,則失之遠矣。本門前卷有風寒辨,宜并察之。

論今時皆合病併病二十五余究心傷寒已久,初見合病併病之說,殊有不明,而今始悉之。夫所謂合病者,乃二陽,三陽同病,病之相合者也。併病者,如太陽先病不解,又併入陽明,少陽之類也。觀仲景曰:二陽併病,太陽初得病時,發其汗,汗先出不徹,因轉屬陽明。若太陽病證不罷者,不可下。按此云轉屬陽明,則自太陽而來可知也,云太陽病證不罷,則二經皆病可知也。凡併病者,由淺而深,由此而彼,勢使之必然也。此合病併病之義,而不知者皆以此為罕見之證,又豈知今時之病,則皆合病併病耳。何以見之?蓋自余臨證以來,凡診傷寒,初末見有單經挨次相傳者,亦未見有表證悉罷,止存裏證者,若欲依經如式求證,則未見有如式之病,而方治可相符者,所以令人致疑,愈難下手,是不知合病併病之義耳。今列其大略如左:

合病者,乃兩經三經同病也。如初起發熱惡寒頭痛者,此太陽之證,而更兼不眠,即太陽陽明合病也;若兼嘔惡,即太陽少陽合病也。若發熱不眠,嘔惡者,即陽明少陽合病也。若三者俱全,便是三陽合病。三陽合病者,其病必甚。

三陽與三陰本無合病,蓋三陽為表,三陰為裏,若表裏同病,即兩感也。故凡有陰陽俱病者,必以漸相傳而至,皆併病耳,此亦勢所必至,非合病,兩感之謂。

併病與合病不同,合病者,彼此齊病也;併病者,一經先病,然後漸及他經而皆病也。如太陽先病,發熱頭痛,而後見目痛,鼻乾不眠等證者,此太陽併於陽明也;或後見耳聾?痛,嘔而口苦等證者,此太陽併於少陽也;或後見腹滿嗌乾等證者,此太陽併於太陰也;或後見舌乾口燥等證者,此太陽併於少陰也;或後見煩滿囊縮等證者,此太陽併於厥陰也。若陽明併於三陰者,必鼻乾不眠,而兼三陰之證。少陽併於三陰者,必耳聾嘔苦,而兼三陰之證。陰證雖見於裏,而陽證仍留於表,故謂之併。凡患傷寒,而始終熱有不退者,皆表邪之未解耳,但得正汗一透,則表裏皆愈,豈非陰陽相併之病乎。今之傷寒率多併病,若明此理,則自有頭緒矣。治此之法,凡併病在三陽者,自當解三陽之表,如邪在太陽者,當知為陽中之表,治宜輕清;邪在陽明者,當知為陽中之裏,治宜厚重;邪在少陽者,當知為陽中之樞,治宜和解。此雖解表之大法,然余仍有心法,詳載[新方八略]中。故或宜溫散,或宜涼散,或宜乎散,或宜補中而散,是又於陰陽交錯之理,有不可不參合而酌用者,皆治表之法也。至於病入三陰,本為在裏,如太陰為陰中之陽,治宜微溫;少陰為陰中之樞,治宜半溫;厥陰為陰中之陰,治宜大溫,此陰證之治略也。然病雖在陰,而有兼三陽之併病者,或其邪熱已甚,則自宜清火;或其表尚未解,則仍當散邪,蓋邪自外入,則外為病本,拔去其本,則裏病自無不愈者,此所以解表即能和中也。若表邪不甚,而裏證為急,又當先救其裏,蓋表裏之氣,本自相關,惟表不解,所以裏病日增,惟裏不和,所以表邪不散,此所以治裏亦能解表也。但宜表宜裏,或此或彼之間,則自有緩急先後一定不易之道,而非可以疑似出入者,要在乎知病之藪,而獨見其必勝之機耳,此又陰陽併病之治略也。惟是病既在陰,必關於臟,臟氣為人之根本,而死生係之。故凡診陰證者,必當細察其虛實,而補瀉寒熱,弗至倒施,則今時之治要,莫切乎此矣。

治法二十六

凡治傷寒,不必拘於日數,但見表證,即當治表,但見裏證,即當治裏,因證辨經,隨經施治,乃為良法。若表邪未解,即日數雖多,但有表證而脈見緊數者,仍當解散,不可攻裏也。若表邪已輕,即日數雖少,但有裏證而脈見沉實者,即當攻裏,不可發表也。然此二者,一曰發表,一曰攻裏,皆以邪實者為言也。其有脈氣不足,形氣不足者,則不可言發言攻,而當從乎補矣。但補有輕重,或宜兼補,或宜全補,則在乎明而慧者之用之如法耳。

傷寒但見發熱惡寒,脈緊數,無汗,頭項痛,腰脊強,或肢體痠軟者,便是表證,不拘日數多寡,即當解散,但於陰陽虛實,不可不預辨也,而於後開汗散方中擇宜用之。

傷寒但見往來寒熱,?痛,口苦而嘔,或漸覺耳聾,脈見弦數者,即少陽經半表半裏之證,治宜和解,以新方諸柴胡飲,及小柴胡湯之類,酌宜用之。然少陽之治有三禁,曰不可汗,吐,下也。

傷寒如頭痛,發熱,惡寒表證之類悉除,反見怕熱,躁渴譫語,揭去衣被,揚手擲足,斑黃發狂,或潮熱自汗,大便不通,小便短赤,或胸腹脹滿疼痛,或上氣喘促,脈實有力者,即是傳裏之熱證,不拘日數多少,即當清裏。如果實邪內結,不得宣通,此必大為滌蕩,庶使裏通而表亦通也。然必其胸腹脹滿,腸胃燥結,而大滿大實堅者,乃可攻之。故法曰:痞滿燥實堅,五者具而後可下。又曰:下不嫌遲。蓋恐內不實而誤攻之,則必致不救矣。

凡治傷寒,如時寒火衰,內無熱邪而表不解者,宜以辛溫熱劑散之;時熱火盛而表不解者,宜以辛甘涼劑散之;時氣皆平而表不解者,宜以辛甘平劑散之,此解散之要法也。蓋人在氣交之中,隨氣而化,天地之氣寒,則宜辛熱,天地之氣熱,則宜辛涼,經文既以冬為傷寒,春為溫病,夏為暑病,名既因時而易,則方亦不容不隨時而更也。第以涼散之法,當知所辨,必其表裏俱有熱證,方可兼用清涼,若身表雖熱,而內無熱證者,此以表邪未解,因寒而為熱也,不可妄用涼藥。蓋恐表寒未除,而內寒復至,以寒遇寒,則凝結不解,必將愈甚,經曰:發表不遠熱,正此之謂也。且舍時從證,尤為治傷寒緊要之法,此又不可不知常變。

凡暑熱盛行,瘟疫大起,焦渴斑黃,臟腑如火,此則或用寒肅,以清其裏,或用寒散,以救其表,但當察表裏而酌緩急之宜也。

論虛邪治法二十七

凡傷寒治法,在表者宜散,在裏者宜攻,此大則也。然傷寒死生之機,則全在虛實二字,夫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故傷寒為患,多係乘虛而入者。時醫不察虛實,但見傷寒,則動曰傷寒無補法,任意攻邪。殊不知可攻而愈者,原非虛證,正既不虛,邪自不能害之,及其經盡氣復,自然病退,故治之亦愈,不治亦愈,此實邪之無足慮也。惟是挾虛傷寒,則最為可畏,使不知固本禦侮之策,而肆意攻邪,但施孤注,則凡攻散之劑,未有不先入於胃,而後達於經,邪氣未相及,而胃氣先被傷矣,即不盡脫,能無更虛?元氣更虛,邪將更入,虛而再攻,不死何待?是以凡患傷寒而死者,必由元氣之先敗,此則舉世之通弊也。故凡臨證者,但見脈弱無神,耳聾手顫,神倦氣怯,畏寒喜暗,言語輕微,顏色青白,諸形證不足等候,便當思顧元氣。若形氣本虛,而過散其表,必至亡陽;臟氣本虛,而誤攻其內,必至亡陰,犯者必死。即如元氣半虛,而邪方盛者,亦當權其輕重,而兼補以散,庶得其宜。若元氣大虛,則邪氣雖盛,亦不可攻,必當詳察陰陽,峻補中氣。如平居偶感陰寒,邪未深入,但見發熱身痛,脈數不洪,內無火證,素稟不足者,即當用理陰煎加柴胡,或加麻黃,連進一二服,其效如神,此常用第一方也。此外諸證,如虛在陽分,則當以四柴胡飲,補中益氣湯,或八珍湯,理中湯,溫胃飲之類,此溫中自能發散之治也。若虛在陰分,而液涸水虧,不能作汗,則當用補陰益氣煎,三柴胡飲,或三陰煎,左歸飲之類,此壯水制陽,精化為氣之治也。若陰盛格陽,真寒假熱者,則當以大補元煎,右歸飲,崔氏八味丸料之類,此引火歸原之治也。其有陰盛陽衰之證,身雖發熱,而畏寒不已,或嘔惡,或泄瀉,或背涼如水,或手足厥冷,是皆陽虛之極,必用大溫中飲,或理陰煎,不可疑也。若果邪火熱甚,而水枯乾涸者,或用涼水漸解其熱。表未解而固閉者,或兼微解,漸去其寒。若邪實正虛,原有主客不敵之勢,使但能保定根本,不令決裂,則邪將不戰而自解。此中大有玄妙,余常藉此而存活者,五十年來若干人矣,謹書之以為普濟者之則。

補中亦能散表二十八

夫補者所以補中,何以亦能散表?蓋陽虛者,即氣虛也,氣虛於中,安能達表,非補其氣,肌能解乎?凡脈之微弱無力,或兩寸短小而多寒者,即其證也,此陽虛傷寒也。陰虛者,即血虛也,血虛於裏,安能化液,非補其精,汗能生乎?凡脈之浮芤不實,或兩尺無根而多熱者,即其證也,此陰虛傷寒也。然補則補矣,仍當酌其劑量,譬之飲酒者,能飲一勺,而與一升,宜乎其至於困也;使能飲一斗,而與一合,其真蚍蜉之撼大樹耳。

寒中亦能散表二十九

夫寒中者所以清火,何以亦能散表?蓋陽亢陰衰者,即水虧火盛也,水涸於經,安能作汗?譬之乾鍋赤裂,潤自何來?但加以水,則鬱蒸沛然,而氣化四達。夫汗自水生,亦猶是也,如前論言補陽補陰者,宜助精氣也;此論言以水濟火者,宜用寒涼也。蓋補者,補中之不足;濟者制火之有餘,凡此均能解表,其功若一,而宜寒宜煖,其用不侔,是有不可不辨。

傷寒三表法三十

傷寒者,危病也。治傷寒者,難事也。所以難者,亦惟其理有不明,而不得其要耳。所謂要者,亦惟正氣,邪氣二者之辨而已,使能知正氣之虛實,邪氣之淺深,則盡之矣。夫寒邪外感,無非由表而入裏,由表而入者,亦必由表而出之,故凡患傷寒者,必須得汗而後解。但正勝邪者,邪入必淺,此元氣之強者也。邪勝正者,其入必深,此元氣之弱者也。邪有淺深,則表散有異,正有虛實,則攻補有異,此三表之法所不容不道也。何為三表?蓋邪淺者,逐之於藩籬,散在皮毛也;漸深者,逐之於戶牖,散在筋骨也;深入者,逐之於堂室,散在臟腑也。故淺而實者宜直散,直散者,直逐之無難也。虛而深者宜托散,托散者,但強其主,而邪無不散也。今姑舉其略:如麻黃湯,桂枝湯,參蘇飲,羌活湯,麻桂飲之類,皆單逐外邪,肌表之散劑也。又如胡湯,補中益氣湯,三柴胡飲,四柴胡飲之類,皆兼顧邪正,經絡之散劑也。再如理陰煎,大溫中飲,六味回陽飲,十全大補湯之類,皆建中逐邪,臟腑之散劑也。鳴呼!以散藥而散於肌表經絡者,誰不知之,惟散於臟腑則知者少矣。以散為散者,誰不知之,惟不散之散,則玄之又玄矣。余因古人之未及,故特吐其散邪之精義有如此。

傷寒無補法辨三十一

按傷寒一證,惟元氣虛者為最重,虛而不補,何以挽回?奈何近代醫流,咸謂傷寒無補法。此一言者,古無是說,而今之庸輩,動以為言,遂致老幼相傳,確然深信,其為害也,不可勝紀。茲第以一歲之事言之,如萬曆乙巳歲,都下瘟疫盛行,凡涉年衰及內傷不足者,余即用大溫大補兼散之劑,得以全活者數十餘人,使此輩不幸而遭庸手,則萬無一免者矣。即余一人,於一年之中,所遇若此,其如歲月之長,海字之廣,凡為無補所殺者,固可勝量哉!余痛夫枉者之非命,因遍求經傳,則並無傷寒無補法之例。必求其由,則惟陶節菴有云:傷寒汗,吐,下後,不可便用參耆大補,使邪氣得補,而熱愈盛,所謂治傷寒無補法也。此一說者,蓋亦本於孫真人之言,云服承氣湯得痢瘥,慎不中補也。

此其意謂因攻而愈者,本為實邪,故不宜妄用補藥,復助其邪耳,初非謂虛證亦不宜補也。此外則有最庸最拙,為萬世之害者,莫如李子建之[傷寒十勸],今後世謬傳,實基於此,故余於前論直叱其非,并詳考仲景[傷寒論],及諸賢之成法,以申明其義焉。矧今人之患傷寒者,惟勞倦內傷,七情挾虛之類,十居七八,傳誦傷寒無補者,十有八九,以挾虛之七八,當無補之八九,果能堪乎!而不知以直攻而死者,皆挾虛之輩也。此在眾人,則以傳聞之訛,無怪其生疑畏。至若名列醫家,而亦曰傷寒無補法,何其庸妄無知,毫不自反,誤人非淺,誠可醜可恨者也。其有尤甚者,則本來無術,偏能惑人,但逢時病,則必曰:寒邪未散,何可用補?若將邪氣補住,譬之關門趕賊。若此一言,又不知出自何典,亂道異端,尤可恨也。

此外又有一輩,曰若據此脈證,誠然虛矣,本當從補,但其邪氣未淨,猶宜緩之,姑俟清楚方可用也。是豈知正不能復,則邪必日深,焉能清楚?元陽不支,則變生呼吸,安可再遲?此不知死活之流也。又有一輩,曰此本虛證,如何不補,速當用人參七八分,但以青陳之類,監制用之,自然無害。是豈知有補之名,無補之實,些須兒戲,何濟安危,而尚可以一消一補,自掣其肘乎?此不知輕重之徒也。即或有出奇言補者,亦必見勢在垂危,然後曰:快補快補。夫馬到臨涯,收韁已晚,補而無濟,必又曰:傷寒用參者無不死。

是傷寒無補之說益堅,而眾人之惑益不可破,雖有儀秦不能辯也。余目睹其受害於此者,蓋不可勝紀矣,心切悲之,不得不辯。夫傷寒之邪,本皆自外而入,而病有淺深輕重之不同者,亦總由主氣之有強弱耳。故凡主強者,雖感亦輕,以邪氣不能深入也。主弱者,雖輕必重,以中虛不能自固也。此其一表一裏,邪正相為勝負,正勝則生,邪勝則死。倘以邪實正虛而不知固本,將何以望其不敗乎?矧治虛治實,本自不同,補以治虛,非以治實,何為補住寒邪?補以補中,非以補外,何謂關門趕賊?即曰強寇登堂矣,凡主弱者,避之且不暇,尚敢關門乎?既能關門,主尚強也,賊聞主強,必然退遁,不遁即成禽矣,謂之捉賊,又何不可?夫病情人事,理則相同,未有正勝而邪不卻者。故主進一分,則賊退一步,謂之內托,謂之逐邪,又何不可,而顧謂之關門耶?

矧如仲景之用小柴胡湯,以人參柴胡並用,東垣之用補中益氣湯,以參朮升柴並用,蓋一以散邪,一以固本,此自逐中有固,固中有逐,又豈皆補住,關門之謂乎?甚矣,一言之害,殺命無窮,庸醫之庸,莫此為甚。余不能以口遍傳,故特為此辯,使有能廣余之說,以活人一命者,必勝念彌陀經多多矣。

徐東皋曰:漢張仲景著[傷寒論],專以外傷為法,其中顧盼脾胃元氣之秘,世醫鮮有知之者。觀其少陽證,小柴胡湯用人參,則防邪氣之入三陰,或恐脾胃稍虛,邪乘而入,必用人參甘草,固脾胃以充中氣,是外傷未嘗不內因也。即如理中湯,附子湯,黃連湯,炙甘草湯,吳茱萸湯,茯苓四逆湯,桂枝人參湯,人參敗毒散,人參白虎湯,陽毒升麻湯,大建中湯等,未嘗不用參朮以治外感,可見仲景公之立方,神化莫測。或者謂外傷是其所長,而內傷非所知也,此誠不知公者也。何今世之醫,不識元氣之旨,惟見王綸[雜著]戒用人參之謬說,執泥不移,樂用苦寒,攻病之標,致誤蒼生,死於非命,抑何限耶。間有病家疑信相半,兩弗之從,但不速其死耳,直以因循,俟其元氣自盡,終莫之救而斃者,可謂知乎?況斯世斯時,人物劇繁,稟氣益薄,兼之勞役名利之場,甚至蹈水火而不知恤,耽酒色以竭其真,不謂內傷元氣,吾弗信也。觀其雜病,稍用攻擊而脾胃遂傷,甚則絕穀而死者,可以類推矣。

病宜速治三十二

凡人有感冒外邪者,當不時即治,速為調理,若猶豫隱忍,數日乃說,致使邪氣入深,則難為力矣。惟小兒女子,則為尤甚。凡傷寒之病,皆自風寒得之,邪氣在表,未有溫覆而不消散者,若待入裏,必致延久。一人不愈,而親屬之切近者,日就其氣,氣從鼻入,必將傳染,此其病之微甚,亦在乎治之遲早耳。故凡作湯液,不可避晨夜,覺病須臾,即宜速治,則易愈矣。仲景曰:凡發汗溫服湯藥,其方雖言日三服,若病劇不解,當促之,可半日中盡三服,即速治之意也。其或藥病稍見不投,但有所覺,便可改易。若其勢重,當一日一夜,晬時觀之,一劑未退,即當復進一劑。最難者不過三劑,必當汗解。其有汗不得出者,即凶候也。

景岳全書卷之七傷寒上終

卷之八須集傷寒典下

溫病暑病三十三

溫病暑病之作,本由冬時寒毒內藏,故至春發為溫病,至夏發為暑病,此以寒毒所化,故總謂之傷寒。仲景曰:發熱,不惡寒而渴者,溫病也。暑病則尤甚矣。蓋暑病者,即熱病也,是雖與寒證不同,然亦因時而名,非謂其病必皆熱也。此外如夏月中暑者,亦謂之暑病,則又非寒毒蓄留之證,在仲景則名之為中暍。義詳暑證門,所當參閱。  溫病暑病之治,宜從涼散,固其然也,然必表裏俱有熱證,方可治用清涼。若值四時寒邪客勝,感冒不正之氣,表邪未解,雖外熱如火,而內無熱證可據者,不得以溫暑之名,執以為熱,而概用涼藥。

冬有非時之煖,或君相客熱之令而病熱者,名曰冬溫。此與冬月正傷寒大異,法宜涼解,此舍時從證也。若夏月有寒者,其宜溫亦然。[素問?刺志論]曰:氣盛身寒,得之傷寒;氣虛身熱,得之傷暑。[傷寒論]曰:脈盛身寒,得之傷寒;脈虛身熱,得之傷暑。此二論之言傷寒傷暑者,非即溫病暑病之謂,蓋單指夏月感觸時氣者,所當辨其為寒為暑,而寒則宜溫,暑則宜清也。身寒者,言受寒憎寒;身熱者,言受熱發熱,非曰身冷者方是傷寒,身熱者乃是傷暑也。但此二論,則一曰氣盛氣虛,一曰脈盛脈虛,詞若異而理則一也。故凡察氣者,當在形色,察脈者,當在本元,合而觀之,則見理精矣。

發斑三十四

發斑證,輕則如疹子,重則如錦紋。其致此之由,雖分數種,然總由寒毒不解而然。如當汗不汗,則表邪不解;當下不下,則裏邪不解;當清不清,則火盛不解;當補不補,則無力不解;或下之太早,則邪陷不解;或以陽證誤用溫補,則陽亢不解;或以陰證誤用寒涼,則陰凝不解。凡邪毒不解,則直入陰分,鬱而成熱,乃致液涸血枯,斑見肌表,此實毒邪固結,營衛俱劇之證也。但斑有微甚,勢有重輕,輕者細如蚊跡,或先紅而後黃;重者成粒成片,或先紅而後赤。輕者只在四肢,重者乃見胸腹。輕者色淡而隱,重者色紫而顯。若見黑斑,或大便自利,或短氣,或二便不通,則十死九矣。凡病傷寒,而汗,下,溫,清俱不能解,及足冷耳聾,煩悶欬嘔者,便是發斑之候。

成無己曰:大熱則傷血,熱不散,裏實表虛,熱邪乘虛出於皮膚而為斑也,慎不可發汗,若汗之,重令開泄,更增斑爛也。自後諸家所述,皆同此說,予則以為不然。蓋凡傷寒之邪,本自外而入,深入不解,則又自內而出,此其表裏相乘,勢所必至,原非表虛證也,但使內外通達,則邪必由表而解矣。即如犀角地黃湯,乃治斑之要藥,人知此湯但能涼血清毒,而不知此湯善於解表散邪,若用之得宜,則必通身大汗,熱邪頓解,何為不可汗耶?由此言之,則凡脈數無汗,表證俱在者,必須仍從解散。

凡治發斑,須察表裏。如瘟疫不解,熱入血室,舌焦,煩熱發斑者,犀角地黃湯。內外俱熱,陽明狂躁,大渴發斑者,白虎湯,或加人參。陽毒赤斑,狂言見血者,陽毒升麻湯。疫癘發斑,大熱而燥者,三黃石膏湯。火鬱於經,寒邪不解,脈仍滑數而發斑者,一柴胡飲。陽明外邪,陽毒不解者,升麻湯。脾腎本虛,外邪不解而發斑者,五柴胡飲。陽明表邪不解,溫熱發斑者,柴胡白虎煎。溫熱毒盛,咽痛發斑者,玄參升麻湯。陰虛水虧,血熱發斑者,玉女煎。陰虛血燥,大熱大渴發斑者,歸葛飲。內虛外實,陰盛格陽發斑者,大溫中飲。太陽陽明惡熱,大便秘結,邪毒在腑發斑者,謂胃承氣湯。

凡本非陽證,妄用寒涼者,每令人泄瀉,邪陷不解,予常用大溫中飲,理陰煎之類,解寒托邪,始得大汗,汗後邪達,多有見赤斑風餅隨汗而出,隨出隨沒,頃刻即愈,活者多人矣。凡寒毒為斑,即此可見,使內托無力,則此毒終無出期,日深日甚,難乎免矣。此理甚微,不可不察。

發黃三十五

凡發黃黃疸等證,多由濕熱。如小水不利,或黃或赤,或小腹脹滿不痛,或大便實而渴甚,脈來沉實有力,皆濕熱之證。輕則茵陳五苓散,重則茵陳湯,分利小便,清血瀉火,則黃自退矣。然黃有陰證及諸治法,俱詳黃疸門,宜參用之。

仲景曰:太陽病,脈浮而動數,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則為結胸;若不結胸,但頭汗出,小便不利,身必發黃也。曰:陽明病,無汗,小便不利,心中懊?者,身必發黃。陽明病,發熱汗出者,此為熱越,不能發黃也。但頭汗出,身無汗,際頸而還,小便不利,渴引水漿者,此為瘀熱在裏,身必發黃,茵陳蒿湯主之。曰:傷寒,脈浮而緩,手足自溫者,繫在太陰,身當發黃。若小便自利者,不能發黃,至七八日大便?者,為陽明病也。曰:傷寒,發汗已,身目為黃,所以然者,以寒濕在裏,不解故也。以為不可下也,於寒濕中求之。傷寒身黃發熱者,梔子檗皮湯主之。

孫真人曰:黃疸脈浮者,當以汗解之,宜桂枝加黃耆湯。

發狂三十六

傷寒發狂,本陽明實熱之病,然復有如狂證者,雖似狂而實非狂,此中虛實相反,最宜詳辨,不可忽也。凡實熱之狂,本屬陽明,蓋陽明為多氣多血之經,陽邪傳入胃腑,熱結不解,因而發狂。[內經?陽明脈解篇]曰:胃者土也,故聞木音而驚者,土惡木也。其惡火者,熱甚則惡火也。其惡人者,以陽明厥則喘而惋,惋則惡人也。其病甚則棄衣而走,登高而歌,或數日不食,或踰垣上屋者,以四肢為諸陽之本,陽盛則四肢實,實則能登高也。其棄衣而走者,以熱盛於身也。其妄言罵詈,不避親疏而歌者,以陽盛為邪也。又曰:陰不勝其陽,則脈流薄疾,并乃狂。又曰:邪入於陽則狂。是皆以陽明熱邪上乘心肺,故令神志昏亂若此,此陽狂也。然傷寒病至發狂,是為邪熱已極,使非峻逐火邪,則不能已。故但察其大便?結,或腹滿而堅,有可攻之證,則宜以大小承氣,或涼膈散,六一順氣湯之類,下之可也。如無脹滿實堅等證,而惟胃火致然者,則但以白虎湯,抽薪飲之類,泄去火邪,其病自愈。

如狂證本非實熱發狂,其證亦有輕重。如仲景曰:太陽病不解,熱結膀胱,其人如狂。其外不解者,尚未可攻,當先解外。外已解,但少腹急結者,乃可攻之,宜桃仁承氣湯。又曰:太陽病,六七日,表證仍在,脈微而沉,反不結胸,其人如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滿。小便自利者,下其血乃愈,抵當湯主之。按此二條,以太陽熱邪不解,隨經入腑,但未至發狂,故曰如狂。此以熱搏血分,畜聚下焦,故宜下也。

近見傷寒家則別有如狂之證,古人所未及言者,蓋或由失志而病,其病在心也;或由悲憂而病,其病在肺也;或由失精而病,其病在腎也;或由勞倦思慮而病,其病在肝脾也。此其本病已傷於內,而寒邪復感於外,則病必隨邪而起矣。其證如狂,亦所謂虛狂也。而虛狂之證,必外無黃赤之色,剛暴之氣,內無胸腹之結,滑實之脈,雖或不時躁擾,而禁之則止,口多妄誕,而聲息不壯,或眼見虛空,或驚惶不定,察其上則口無焦渴,察其下則便無?結,是皆精氣受傷,神魂不守之證。此與陽極為狂者,反如冰炭,而時醫不能察,但見錯亂,便謂陽狂,妄行攻瀉,必致殺人。凡治此者,須辨陰陽。其有虛而挾邪者,邪在陽分,則宜補中益氣湯之類;邪在陰分,則宜補陰益氣煎之類。虛而無邪者,在陽分,則宜四君,八珍,十全大補湯,大補元煎之類;在陰分,則宜四物,六味,左歸飲,一陰煎之類。陰虛挾火者,宜加減一陰煎,二陰煎之類。陽虛挾寒者,宜理中湯,回陽飲,八味湯,右歸飲之類。此方治之宜,大略如此,而變證之異,則有言不能傳者,能知意在言表,則知所未言矣。

凡身有微熱,或面赤戴陽,或煩躁不寧,欲坐臥於泥水中,然脈則微弱無力,此陰證似陽也,名為陰躁。蓋以陽虛於下,則氣不歸原,故浮散於上,而發躁如狂。速當溫補其下,命門煖則火有所歸,而病當自愈。若醫不識此,而誤用寒涼者必死。

發狂,下利譫語者不治。狂言,反目直視者,為腎絕,死。汗出後輒復熱,狂言不食者死。

風濕三十七

仲景[論]曰:太陽病,關節疼痛而煩,脈沉而細者,此名濕痺。其人小便不利,大便反快,但當利其小便。曰:濕家之為病,一身盡痛,發熱,身色如熏黃。濕家,其人但頭汗出,背強,欲得被覆向火。若下之早則噦,胸滿,小便不利,舌上如胎者,以丹田有熱,胸中有寒,渴欲得水而不能飲,口燥煩也。濕家下之,額上汗出,微喘,小便不利者死,利下不止者亦死。

[論]曰:風濕相搏,一身盡疼痛,法當汗出而解,值天陰雨不止,醫云此可發汗,汗之病不愈者,何也?曰:發其汗,汗大出者,但風氣去,濕氣在,是故不愈也。若治風濕者,發其汗,但微微似欲汗出者,風濕俱去也。濕家,病身上疼痛,發熱面黃而喘,頭痛鼻塞而煩,其脈大,自能飲食,腹中和無病,病在頭中寒濕,故鼻塞,內藥鼻中則愈。病者一身盡疼,發熱日晡所劇者,此名風濕,此病傷於汗出當風,或久傷取冷所致也。

[論]曰:傷寒八九日,風濕相搏,身體疼煩,不能自轉側,不嘔不渴,脈浮虛而澀者,桂枝附子湯主之。若其人大便?,小便自利者,桂枝湯去桂加白朮主之。風濕相搏,骨節煩疼,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則痛劇,汗出短氣,小便不利,惡風不欲去衣,或身微腫者,甘草附子湯主之。

結胸三十八

仲景曰:病有結胸,其狀何如?答曰:按之痛,寸脈浮,關脈沉,名曰結胸也。曰:病發於陽而反下之,熱入因作結胸。病發於陰而反下之,因作痞。所以成結胸者,以下之太早故也。曰:結胸,脈浮大者不可下,下之即死。曰:結胸證悉具,煩躁者亦死。

[論]曰:太陽病,脈浮而動數,頭痛發熱,微盜汗出,而反惡寒者,表未解也,醫反下之,胃中空虛,陽氣內陷,心下因?,而為結胸,大陷胸湯主之。曰:太陽病,重發汗而復下之,不大便五六日,舌上燥而渴,日晡所小有潮熱,從心下至少腹?滿而痛不可近者,大陷胸湯主之。按此二條,皆言太陽表證未解,因誤下之而成結胸也。  [論]曰: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此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其柴胡證仍在者,當復與柴胡湯,必蒸蒸而振,卻發熱汗出而解。若心下滿而?痛者,此為結胸也,大陷胸湯主之。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按此一條以少陽表證未解,因誤下之而成結胸也。

[論]曰:太陽少陽併病,而反下之,成結胸,心下?,下利不止,水漿不入,其人煩心。按此一條,以太陽少陽併病,二經表邪未解,亦因誤下而成結胸也。

[論]曰:陽明病,心下?滿者,不可攻之,攻之利遂不止者死,利止者愈。按此一條,謂陽明邪氣入腑者,必腹滿便結,今惟心下?,以邪氣尚淺,未全入腑,故不可攻。此雖非結胸,而實亦結胸之類,蓋不由誤下,而因陽明之邪漸深也。

[論]曰: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者,大陷胸湯主之。按此一條,不云下早,而云熱實,其於六七日,脈沉緊而心下?痛者,此傷寒傳裏之實邪,有不因誤下而成結胸者,乃傷寒之本病也。

愚按:結胸一證,觀[傷寒論]所載,如前數條,凡太陽表邪未解而誤下者,成結胸,少陽證亦然,太陽少陽併病者亦然,此不當下而誤下之,以致臟氣空虛,外邪乘虛內陷,結於胸膈之間,是皆因下而結者也。又曰:傷寒六七日,結胸熱實,脈沉而緊,心下痛,按之石?者,此不因下而邪實漸深,結聚於胸者也。然則結胸一證,有因誤下而成者,有不因下而由於本病者。觀近代傷寒諸書,云未經下者,非結胸也,豈不謬哉。

結胸證,觀仲景所言,惟太陽,少陽二經誤下者有之,而陽明一經獨無言及者,何也?蓋凡病入陽明,胃腑已實,故可下之而無害也。然又曰:陽明病,心下?滿者,不可攻之,攻之利不止者死。此豈非陽明在經表證,邪未入腑者,亦為不可下乎?不惟三陽為然,即三陰之證,其有發熱惡寒,表邪未解者,切不可下,最當慎也。

結胸證治之辨,凡心腹脹滿?痛,而手不可近者,方是結胸,若但滿不痛者,此為痞滿,非結胸也。凡痞滿之證,乃表邪傳至胸中,未入於腑,此其將入未入,猶兼乎表,是即半表半裏之證,只宜以小柴胡之屬,加枳殼之類治之,或以本方對小陷胸湯亦妙。今余新方製有柴陳煎,及一柴胡飲之類,皆可擇而用之也。至於結胸之治,則仲景俱用大陷胸湯主之。然以余之見,則惟傷寒本病,其有不因誤下,而實邪傳裏,心下?滿,痛連小腹而不可近,或燥渴譫妄,大便?,脈來沉實有力者,此皆大陷胸湯所正宜也。其於太陽少陽表邪未解,因下早而致結胸者,此其表邪猶在,若再用大陷胸湯,是既因誤下而復下之,此則余所未敢。不若以痞滿門諸法,酌其輕重,而從乎雙解,以緩治之;或外用罨法,以解散胸中實邪,此余之屢用獲效,而最穩最捷者也。罨法見新方因類第三十。

陰厥陽厥三十九

附臟厥蚘厥

厥有二證,曰陽厥,曰陰厥也。陽厥者,熱厥也,必其先自三陽傳入陰分,故其初起,必因頭疼發熱,自淺入深,然後及於三陰,變為四肢逆冷,或時乍溫,其證必便結躁煩,譫語發渴,不惡寒,反惡熱,脈沉有力。此以傳經熱證所化,外雖手足厥冷,內則因於熱邪,陽證發厥,故為陽厥,乃陽極似陰也。其證由邪熱內結,或伏陽失下之所致也。凡厥微則熱亦微,宜四逆散之類;厥甚則熱亦甚,宜承氣湯之類也。陰厥者,寒厥也,初無三陽傳經實熱等證,而真寒直入三陰,則畏寒厥冷,腹痛吐瀉,戰慄不渴,脈沉無力者,此陰寒厥逆,獨陰無陽也,故為陰厥。輕則理中湯,重則四逆,回陽等湯主之。

成無己曰:四逆者,四肢不溫也。傷寒邪在三陽,則手足必熱,傳到太陰,手足自溫,至少陰則邪熱漸深,故四肢逆而不溫也。及至厥陰,則手足厥冷,是又甚於逆,故用四逆散,以散其傳陰之熱證。

[論]曰:諸四逆厥者,不可下之,虛家亦然。成無己註曰:四逆者,四肢不溫也;厥者,手足冷也,甚於四逆也。皆陽氣少而陰氣多,故不可下,虛家亦然。[金匱玉函]曰:虛者十補,勿一瀉之。

[論]曰:凡厥者,陰陽氣不相順接,便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病者手足厥冷,言我不結胸,小腹滿,按之痛者,此冷結在膀胱關元也。傷寒發熱四日,厥反三日,復熱四日,厥少熱多,其病當愈。傷寒,厥四日,熱反三日,復厥五日,其病為進。寒多熱少,陽氣退,故為進也。若厥而嘔,胸?煩滿者,其後必便血。

[論]曰:少陰病,下利清穀,裏寒外熱,手足厥逆,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赤色,或腹痛,或乾嘔,或咽痛,或利止脈不出者,通脈四逆湯主之。傷寒脈促,手足厥逆者,可灸之。傷寒脈滑而厥者,裏有熱也,白虎湯主之。手足厥寒,脈細欲絕者,當歸四逆湯主之。若其人內有久寒者,宜當歸四逆加吳茱萸生薑湯主之。大汗出,熱不去,內拘急,四肢疼,又下利厥逆而惡寒者,四逆湯主之。大汗,若大下利,而厥逆者,四逆湯主之。病人手足厥冷,脈乍緊者,邪結在胸中,心中滿而煩,饑不能食者,病在胸中,當須吐之,宜瓜蒂散。傷寒厥而心下悸者,宜先治水,當服茯苓甘草湯,卻治其厥。不爾,水漬入胃,必作利也。下利清穀,裏寒外熱,汗出而厥者,通脈四逆湯主之。嘔而脈弱,小便復利,身有微熱,見厥者難治,四逆湯主之。

按:陽厥陰厥,其辨如前,此先哲之大法也。然愚則猶有所辨,如陰厥一證,既無陽證陽脈,而病寒若此,明是陰證,今人但曰中寒者,即其病也。然犯此者無幾,知此者無難,治宜溫中,無待辨也。惟是陽厥一證,則有不得不辨者。夫厥由三陽所傳,是為陽厥,此固然矣,即以傳經者言之,又豈盡無陰證乎?故凡病真陽不足者,即陽中之陰厥也;脈弱無神者,即陽中之陰厥也;攻伐清涼太過者,即陽中之陰厥也。四肢為諸陽之本,使非有熱結,煩渴,脹實等證,而見厥逆者,皆由陽氣不足也。成無己曰:大抵厥逆為陰所主,寒者多矣。又曰:厥為陰之盛也。故凡屬挾虛傷寒,則雖自陽經傳入者,是亦陽中之陰厥也。陰中之陰者宜溫,陽中之陰者,果宜涼乎?

學者勿謂其先有頭疼發熱,但自三陽傳至者,便為陽厥,而寒因熱用之,則為害不小矣。

臟厥證。仲景曰:傷寒脈微而厥,至七八日膚冷,其人躁無暫安時者,此為臟厥。臟厥者死,陽氣絕也。

蚘厥證。仲景曰:蚘厥者,其人當吐蚘,今病者靜,而復時煩,此為臟寒,蚘上入膈,故煩,須臾復止,得食而嘔,又煩者,蚘聞食臭出,其人當自吐蚘。蚘厥者,烏梅丸主之。成無己曰:臟厥者死,陽氣絕也。蚘厥雖厥而煩,吐蚘已則靜,不若臟厥而躁無暫安時也。病人臟寒胃虛,故宜與烏梅丸溫臟安蟲。

譫語鄭聲四十

[論]曰:實則譫語,虛則鄭聲,此虛實之有不同也。夫譫語鄭聲,總由神魂昏亂而語言不正,又何以分其虛實?但譫語者,狂妄之語也;鄭聲者,不正之聲也。譫語為實,實者邪實也。如傷寒陽明實熱,上乘於心,心為熱冒,則神魂昏亂而譫妄不休者,此實邪也。實邪為病,其聲必高,其氣必壯,其脈必強,其色必厲,凡登高罵詈,狂呼躁擾之類皆是也。此之為病,有燥糞在胃而然者,有瘀血在臟而然者,有火盛熱極而然者,有腹脹便秘,口瘡咽爛而然者。察其果實,即當以三承氣,或白虎湯,涼膈散之類治之。鄭聲為虛,虛者神虛也。如傷寒元神失守,為邪所乘,神志昏沉而錯亂不正者,此虛邪也。虛邪為病,其聲必低,其氣必短,其脈必無力,其色必萎悴,凡其自言自語,喃喃不全,或見鬼怪,或驚恐不休,或問之不應,答之不知之類皆是也。此之為病,有因汗亡陽,因下亡陰而然者;有焦思抑鬱,竭厥心氣而然者;有勞力內傷,致損脾腎而然者;有日用消耗,暗殘中氣而然者。凡其或雖起倒,而遏之即止,終不若實邪之難制者,即虛邪也。察其果虛,最忌妄行攻伐,少有差謬,無不即死。治此者,速宜察其精氣,辨其陰陽,舍其外證,救其根本,稍遲猶恐不及,而況於誤治乎。甚至有自利身寒,或尋衣撮空,面壁啐啐者,尤為逆候。蓋譫妄一證,最於虛損者不宜有之,故凡身有微熱,脈見洪滑者生,心多煩躁,脈見微弱細急而逆冷者死。所以證逢虛損,而見有譫妄者,即大危之兆,不可不加之意也。

血四十一

雜病?血,責熱在裏;傷寒?血,責熱在表。[論]曰:傷寒小便清者,知不在裏,仍在表也,當發其汗;若頭痛者,必?,宜桂枝湯。曰:傷寒脈浮緊,不發汗,因致?者,麻黃湯主之。此以傷寒之?,為其熱不在裏,在表而然也。然又[論]曰:?家不可發汗。而何以復用桂枝,麻黃等湯?蓋?由乎陰者,以陰虛火動也,故不宜再汗以亡陰;?由乎陽者,以表邪未解也,故當用桂枝,麻黃以發散。又[論]曰:太陽病,脈浮緊,發熱,身無汗,自?者愈。此以表邪欲解,不從汗而從血,俗人謂之紅汗,所以?後當愈也。由此觀之,則有因?而愈者,以經通而邪散也;有治?仍當發散者,以邪之將解未解,而因散其餘邪也。治?之法,於斯可見。若寒氣不甚,而用麻黃,桂枝,似屬太剛,或易以柴葛之類,自無不可,用者其酌之。

[論]曰:陽明病,口燥但欲漱水,不欲嚥者,此必?。蓋陽明之脈絡於口鼻,今其漱水不欲嚥者,以熱在經而裏無熱,故當鼻?也。

有動陰血者,又非?血之謂。[論]曰:少陰病,但厥無汗,而強發之,必動其血,未知從何道出,故或從口鼻,或從目出者,是名下厥上竭。此陰血也,乃為危證。

畜血四十二

傷寒畜血者,以熱結在裏,搏於血分,留瘀下焦而不行也。[論]曰:傷寒有熱,少腹滿,應小便不利,今反利者,為有血也。又曰:太陽病,身黃脈沉結,少腹?,小便不利者,為無血也。小便自利,其人如狂者,血證諦也。大抵熱畜血分,留結下焦則生狂躁,[論]曰:熱結膀胱,其人如狂者是也。然又有陽明證,其人喜忘,屎雖?,而大便反快,其色黑者,是亦畜血之證。故凡診傷寒,但其少腹?滿而痛,便當問其小便,若小水自利者,知為畜血之證,蓋小水由於氣化,病在血而不在氣,故小便利而無恙也。血瘀於下者,血去則愈,其在仲景之法,則以抵當湯,抵當丸主之。愚謂但以承氣之類,加桃仁,紅花以逐之,或其兼虛者,以玉燭散之類下之,則畜血自去,而病無不除矣。

成無己曰:傷寒?者,以邪氣不得發散,壅盛於經,逼迫於血,因而致?也。畜血者,下焦結聚,而不行不散也。血菀於上而吐血者,謂之薄厥,留瘀於下者,謂之畜血。此由太陽經瘀熱在裏,搏畜下焦所致。[經]曰:太陽病七八日,表證仍在,脈沉而微,反不結胸,其人如狂者,以熱在下焦,少腹當?滿,小便自利者,下血乃愈。

熱入血室四十三

[論]曰:陽明病,下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是兼男女而言也。曰:婦人中風,七八日,續得寒熱,發作有時,經水適斷者,此為熱入血室,其血必結,故使如瘧狀,發作有時,小柴胡湯主之。曰:婦人中風,脈遲身涼,而證如結胸者,當刺期門。曰:婦人傷寒,經水適來,晝日了了,暮則譫語者,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

按:血室者,即衝任血海也,亦血分也。凡血分之病,有畜血者,以血因熱結而留畜不行也;有熱入血室者,以邪入血分而血亂不調也。故血畜者,去之則愈;血亂者,調之則安。調之之法,則熱者宜涼,陷者宜舉,虛者宜滋,瘀者宜行,邪未散者宜解也。然此皆病在下焦,故曰無犯胃氣及上二焦,必自愈,是又不可不察。

胸?腹滿四十四

凡邪氣自表傳裏,必先入胸膈,以次漸從?肋而後入胃,邪氣入胃,乃為入腑,是以胸滿者猶屬表證,?滿則半表半裏也。大抵胸?滿者,以邪氣初入於裏,氣鬱不行,所以生滿,尚未停聚為實,故但從和解,以小柴胡之屬則可愈矣。若果實邪在上,留滯不能散者,乃可吐之。華元化曰:四日在胸,吐之則愈。

是因邪已收聚而未及散漫者,乃可吐也。在仲景用梔子豉湯,或瓜蒂散之屬,梔子豉湯可吐客熱,瓜蒂散可吐實痰。其或一時藥有不便,余有吐法在新方攻陣中,可以代之,或即以和解之藥探而吐之,無不可也。  腹滿證,按華元化曰:傷寒一日在皮,二日在膚,三日在肌,四日在胸,五日在腹,六日在胃,入胃即為入腑,入腑即在腹也。若腹雖滿而未甚者,猶是未全入腑,不可攻也。然腹滿之證,有虛實也,有寒熱也,不可一概皆以實論。觀[金匱要略]曰:腹滿不減,減不足言,當下之。是不減者為實滿也。又曰:腹滿時減,復如故,此虛寒從下上也,當以溫藥和之。是或進或退,時或減而時復如故者,本非結聚實邪,此虛滿也。大抵腹滿之證,本屬太陰,若是陽邪,則必咽乾煩熱,脈實有力;若是陰邪,則必腹滿吐食,畏寒自利,脈息無神,可以辨之。實熱者可清可攻,虛寒者宜溫宜補也。

嘔吐噦證四十五

嘔者,有聲無物;吐者,吐出食物也。嘔者有寒有熱,吐則皆因胃寒也。凡嘔而發熱煩悶者,邪熱為嘔也。嘔而吞酸冷嚥,涎沫??者,寒邪為嘔也。大抵傷寒表邪將傳入裏,裏氣相逆則為嘔,是以半表半裏之邪,其證多嘔,若邪全在表,無是證也。凡邪在半表半裏者,和之散之,氣逆者順之,有痰者降之,熱者清之,寒者溫之。[千金]云:嘔家多服生薑,此是嘔家聖藥。然嘔家雖有陽明證,不可攻之,蓋其氣逆在上,而邪未入腑,本非胃實證也。氣逆於上而攻其下,下虛則逆氣乘之,勢必大危,若脈微弱者,乃為尤甚。

凡傷寒三陽傳畢,三陰當受邪矣,若其人反能食而不嘔,此為邪不入陰,是知邪之傳裏者,乃致為嘔也。觀乾薑附子湯證治云:不嘔不渴者,為裏無熱。十棗湯證治云:乾嘔,短氣,汗出,不惡寒者,此表解裏未和也。即此觀之,則凡嘔者,知為裏證,而兼煩渴者,方為內熱也。

仲景[論]曰:食穀欲嘔者,屬陽明也,吳茱萸湯主之。得湯反劇者,屬上焦也。曰:少陰病,吐利,手足厥冷,煩躁欲死者,吳茱萸湯主之。

[論]曰:病人脈數,數為熱,當消穀引飲,而反吐者,此以發汗,令陽氣微,膈氣虛,脈乃數也。數為客熱,不能消穀,以胃中虛冷,故吐也。東垣曰:邪熱不殺穀,故熱邪在胃則不食。

[論]曰: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以其人本虛,故攻其熱必噦。若胃中虛冷不能食者,飲水則噦。若膈上有寒飲,乾嘔者,不可吐也,急溫之,宜四逆湯。

[論]曰:傷寒噦而腹滿,視其前後,知何部不利,利之則愈。治噦諸法,詳呃逆門。

勞力感寒四十六

凡因辛苦勞倦而病者,多有患頭痛發熱惡寒,或骨腿痠疼,或微渴,或無汗,或自汗,脈雖浮大而無力,亦多緊數,此勞力感寒之證,即東垣云內傷證也。宜補中益氣湯,或補陰益氣煎,及五福飲等劑為良,所謂溫能除大熱,即此類也。若或邪盛無汗,脈見洪數,而當和解者,即當用新方散陣諸柴胡飲之類主之。  凡勞力感寒一證,人皆以服役辛苦之人為言,而不知凡為名利所牽,有不自揣,以致竭盡心力而患傷寒者,皆其類也。故凡有形勞而神不勞者,勞之輕者也,若既勞其神,又勞其形,內外俱勞,則形神俱困,斯其甚矣。今人之病傷寒者,率多此類,輕者和解,治宜如前,重者速宜救本,當於後開培補諸方,擇而用之,庶乎有濟。倘不知其所致之由,而概施混治,但知攻邪,則未有不誤人者矣。此即勞倦內傷之類,諸義俱詳本門。

虛證四十七

仲景曰:陽微則惡寒,陰弱則發熱,是寒熱之有虛也。曰:其人本虛,是以發戰,是戰汗之皆因虛也。曰:耳聾無聞者,陽氣虛也。曰:面赤戴陽者,陰不足也。曰:氣陽不能作汗,必身冷而脈遲也。曰:客熱不能殺穀,胃中虛冷也。曰:病人脈數,數為熱,當消穀引食,而反吐者,此以發汗,令陽氣微,膈氣虛,脈乃數也。數為客熱,不能消穀,以胃中虛冷,故吐也。曰:虛則鄭聲,以言語亂而不正也。曰:身踡惡寒而利,因冷氣而為厥逆也。曰:尺中脈微,此裏虛,須表裏實,津液自和,便自汗出愈。曰:脈促厥冷者宜灸,以促脈有非因熱也。曰:頭疼嘔吐之宜溫,以頭疼之有屬陰也。曰:不利而利,發熱汗出者,有陰無陽也。曰:少陰脈沉者,汗後熱不去,而厥利惡寒者,皆宜急溫也。曰:舊有微溏者,不可與梔子湯,以裏虛而寒在下也。曰:陽明病,不能食,攻其熱必噦,所以然者,胃中虛冷故也。飲之水亦噦也。曰:小便色白者,以下焦之虛寒也。曰:自利不渴者,以臟中之無火也。曰:邪中於陰者,必生內慄,因表氣虛而裏氣不守也。曰:發汗過多,其人叉手自冒心,心下悸而欲得按者,亡其陽也。曰:發汗病不解,而反惡寒者,虛故也。曰:脈陰陽俱緊,反汗出者,亡其陽也。

諸脈有虛證,見前卷。

忌汗下各有虛證,見前卷。

表裏五臟各有虛實,詳一卷[傳忠錄?虛實辨]中,俱當互閱。

動氣四十八

[論]曰:諸動氣者,不可發汗,亦不可下。按:此動氣一證,即築築然動於臍傍,及左乳之下曰虛里者,皆其聯絡者也。考之[難經],則以臍之上下左右,分心腎肝肺四臟,而各列其證。在[傷寒論]所載亦詳。成無己曰:動氣者,臟氣不治,正氣內虛也。雖諸說如此,然皆未盡其要,所以今之醫家,多不識此為何證,而且疑為未見此證也。余嘗留心察此,所見極多。蓋動氣之在臍傍者,皆本於下焦之陰分,凡病關格勞損者,多有此證,而尤於瘦薄者易見之。其動之微者,則止於臍傍上下,其動之甚者,則連及虛里心?,真若眷眷連續,而混身皆振動者。此以天一無根,故氣不蓄臟,而鼓動於下,誠真陰不守,大虛之候也。何以驗之?但察於呼吸饑飽之頃,可得其微。凡病此者,餒時則動甚,飽時則稍緩,呼出則動甚,吸入則稍緩,但虛甚者動必甚,虛微者動亦微,豈非虛實之明證乎。即在病者,雖常覺其振動,而無疼無癢,尚不知為何故,醫家多不以為意,弗能詳察,故不知為何病,此動氣之不明也久矣。此動氣之見於虛損者極多,而見於傷寒者亦不少也。精虛者既不可汗,陰虛者又不可下,仲景但言其禁,而不言其治,然則動氣之治,豈無法乎?獨於霍亂條中云:臍上築者,腎氣動也,用理中丸去朮加桂四兩以治之,此其意在脾腎,概可知也。然余之治此,則惟直救真陰,以培根本,使其氣有所歸,無不獲效。欲察虛實者,最不可忽此一證,[類經]虛里穴下有詳註,當並考之。

戰汗四十九

論曰:脈浮而緊,按之反芤,此為本虛,故當戰而汗出也。其人本虛,是以發戰,以其脈浮,故當汗出而解。若脈浮大而數,按之不芤,此本不虛,故其欲解,則但汗出而不發戰也。

戰與慄異,戰由乎外,慄由乎內也。凡傷寒欲解將汗之時,若其正氣內實,邪不能與之爭,則但汗出,自不作戰,所謂不戰,應知體不虛也。若其人本虛,邪與正爭,微者為振,甚則為戰,正勝則戰而汗解矣。故凡邪正之爭於外者則為戰,戰其愈者也;邪正之爭於內者則為慄,慄其甚者也。[論]曰:陰中於邪,必內慄也。夫戰為正氣將復,慄則邪氣肆強,故傷寒六七日,有但慄不戰,竟成寒逆者,多不可救。此以正氣中虛,陰邪內盛,正不勝邪,而反為邪氣所勝。凡遇此證,使非用大補溫熱之劑,及艾灼回陽等法,其他焉得而禦之。

余嘗治一衰翁,年逾七旬,陡患傷寒,初起即用溫補,調理至十日之外,正氣將復,忽爾作戰,自旦至辰,不能得汗,寒慄危甚,告急於余。余用六味回陽飲,入人參一兩,薑附各三錢,使之煎服。下咽少頃,即大汗如浴,時將及午,而浸汗不收,身冷如脫,鼻息幾無,復以告余。余令以前藥復煎與之。告者曰:先服此藥,已大汗不堪,今又服此,尚堪再汗乎?余笑謂曰:此中有神,非爾所知也。急令再進,遂汗收神復,不旬日而起矣。鳴呼!發汗用此,而收汗復用此,無怪乎人之疑之也。而不知汗之出與汗之收,皆元氣為之樞機耳。故余紀此,欲人知閤闢之權,不在乎能放能收,而在乎所以主之者。

頭汗五十

頭汗之證有二,一為邪熱上壅,一為陽氣內脫也。蓋頭為諸陽之會,凡傷寒遍身得汗者,謂之熱越,若身無汗,則熱不得越而上蒸陽分,故但頭汗出也。治熱蒸者,可清可散,甚者可下,在去其熱而病自愈。至若氣脫一證,則多以妄下傷陰,或剋伐太過,或泄瀉不止,以致陰竭於下,則陽脫於上,小水不通,而上見頭汗,則大危矣。

[論]曰:傷寒五六日,頭出汗,微惡寒,手足冷,心下滿,口不欲食,大便難,脈細者,此為陽微結,乃半在裏半在外也。脈雖沉緊,不得為少陰病,所以然者,陰不得有汗,今頭汗出,故知非少陰也,可與小柴胡湯,得屎而解。曰:傷寒五六日,已發汗而復下之,胸?滿微結,小便不利,渴而不嘔,但頭汗出,往來寒熱,心煩者,此為未解也,柴胡桂枝乾薑湯主之。

[論]曰:傷寒十餘日,但結胸無大熱者,此為水結在胸?也,但頭汗出者,大陷胸湯主之。曰:陽明病,下血譫語者,此為熱入血室,但頭汗出者,刺期門,隨其實而瀉之,濈然汗出則愈。

[論]曰:太陽病,醫反下之,若不結胸,但頭汗出,餘處無汗,際頸而還,小便不利,身必發黃也。曰:陽明病,但頭汗出,小便不利,必發黃。

[論]曰:濕家下之,額上汗出,微喘,便不利者死,若下利不止者亦死。

[脈經]曰:陽氣上出,汗見於頭者,蓋陽脫也。

頭汗,脈緊數,有表邪當散者,宜小柴胡湯,或柴胡桂枝乾薑湯,及新方諸柴胡飲,俱可酌用。若有火邪,脈洪滑,內多煩熱,頭汗,當清者,宜人參白虎湯,益元散之類主之。若水結胸,心下滿,頭汗出者,或大陷胸湯,或小半夏茯苓湯。若便結,腹脹疼痛,頭汗者,宜承氣湯。若諸虛泄瀉,陽脫頭汗者,宜速用獨參湯,或大補元煎,六味回陽飲等,作急救之,庶可保全。

吐蚘五十一

凡治傷寒,若見吐蚘者,雖有大熱,忌用涼藥,犯之必死。蓋胃中有寒,陽氣弱極,則蚘逆而上,此大凶之兆也。急用炮薑理中湯一服,加烏梅二個,花椒一,二十粒,服後待蚘定,然後以小柴胡或補中益氣等劑,漸治其餘。蓋蚘聞酸則靜,見苦則安也。仲景曰:病人有寒,復發汗,胃中冷,必吐蚘。蚘厥證見前三十九。

腹痛五十二

陶節菴曰:傷寒腹痛有四,若遶臍?痛,大便結實,煩渴者,皆屬燥屎痛,急用寒藥下之。因食積而痛者,治亦同。

若小腹?痛,小水自利,大便黑,身目黃者,屬畜血痛,亦用寒劑加行血藥,下盡黑物自愈。

凡傷寒腹中痛甚,但將涼水一盞,與病者飲而試之,若飲水後痛稍可者屬熱痛,當用涼藥清之。以上三條,皆實熱痛也,必脈來沉實有力,方是此證,若微弱者,仍當詳審,從緩治之。

若飲水愈加作痛,此為寒痛,當用溫藥和之。和之不已,而或四肢厥冷,嘔吐瀉利者,急用熱藥救之。但須詳脈之有力無力,方為良法。

下利五十三

凡雜證下利,多責於寒,傷寒下利,有寒有熱。蓋熱邪傳裏,則亦有下利之證,但寒利最多,熱利則僅見耳。治者當辨寒熱,若誤用之,則為害最大。

仲景[論]曰:自利不渴者,屬太陰,以其臟有寒故也,當溫之,宜服四逆輩。少陰病二三日,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下利不止,便膿血者,桃花湯主之。少陰病,吐利,手足厥冷,煩躁欲死者,吳茱萸湯主之。少陰病,下利,白通湯主之。少陰病,二三日不已,至四五日,腹痛,小便不利,四肢沉重疼痛,自下利者,此為有水氣,其人或欬,或小便利,或下利,或嘔者,真武湯主之。少陰病,下利清穀,裏寒外熱,手足厥逆,脈微欲絕,身反不惡寒,其人面色赤,或腹痛,或乾嘔,或咽痛,或利止脈不出者,四逆湯主之。大汗出,熱不去,內拘急,四肢疼,下利厥逆而惡寒者,四逆湯主之。下利清穀,不可攻表,汗出必脹滿。

按:此諸論,乃皆言寒利之當溫也。如所云手足厥逆,惡寒腹痛,脈微欲絕,下利清穀之類,此固陰寒之甚者也。其於疑似之間,則猶有真辨:凡傷寒下利由熱邪者,必有煩躁大熱,酷欲冷水等證,亦必有洪滑強盛數實等脈,如果表裏俱熱,方可作火證論治。若其脈雖數而無力,外雖身熱而不惡熱,內雖渴而不喜冷,此其內本不熱,而病為下利者,悉屬虛寒,治宜四逆湯,理中湯,溫胃飲,胃關煎,五苓散之類,酌用可也。或表裏寒邪俱甚,則當以麻桂飲相兼用之為最妥。若以寒利作熱利,妄用寒涼,再損胃氣,則無有不死。

[論]曰:下利,腹脹滿,身體疼痛者,先溫其裏,乃攻其表,溫裏四逆湯,攻表桂枝湯。

按:此一條,乃言表裏俱病而下利者,雖有表證,所急在裏,蓋裏有不實,則表邪愈陷,即欲表之,而中氣無力,亦不能散。故凡見下利中虛者,速當先溫其裏,裏實氣強,則表邪自解,溫中可以散寒,即此謂也。

[論]曰: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下利,脈數,欲飲水者,以有熱故也,白頭翁湯主之。少陰病,下利,六七日,欬而嘔渴,心煩不得眠者,豬苓湯主之。

按:此三條,乃言熱利之當清也。但既云脈數,又欲飲水,是誠熱矣,然寒邪在表,脈無不數,但數而有力者為陽證,數而無力者,即陰證矣。瀉利亡津,無有不渴,但渴欲飲水,愈多愈快者為陽證,若口雖欲水,而腹不欲嚥者,即非陽證矣。此外,如渴欲茶湯者,乃瀉渴之當然也,不得悉認為熱證。一,凡傷寒表邪未解,脈實滑數,喜冷氣壯,內外俱熱而下利者,宜柴芩煎主之。[論]曰:少陰病,自利清水,色純青,心下必痛,口乾燥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下利,三部脈皆平,按之心下?者,急下之,宜大承氣湯。下利譫語者,有燥屎也,宜小承氣湯。按:此三條,乃言下利之當攻者也。凡傷寒下利者,本非陽明實邪,不當譫語,今既譫語,故知有燥屎當去也。又若少陰下利,心下有痛有?者,必有所積,故亦當下。

凡自利家,身涼脈小者為順,身熱脈大者為逆。此以外無表證,而病之在臟者言也。下利,日十餘行,脈反實者死。發熱,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直視譫語,下利者死。下利無脈,手足厥冷,灸之不溫,脈不還者死。少陰病,自利,煩躁不得臥寐者死。大抵下利一證,為脫氣至急,五奪之中,惟此為甚。[金匱要略]曰:六腑氣絕於外者,手足寒,五臟氣絕於內者,利下不禁,臟氣既脫,不能治也。

協熱下利五十四

仲景曰:若不宜下而便攻之,內虛熱入,協熱遂利,煩躁,諸變不可勝數,輕者困篤,重者必死矣。太陽病二三日,不能臥,反下之,若利止,必作結胸。未止者,四日復下之,此作協熱利也。太陽病,外證未除,而數下之,遂協熱而利,利下不止,心下痞?,表裏不解者,桂枝人參湯主之。陽明少陽合病,若脈數不解,而下不止,必協熱而便膿血也。

按:此四條乃皆言表證未除而誤下之,因致外熱未退,內復作利,故云協熱下利,此一熱字,乃言表熱也,非言內熱也。夫協者,協同之協,非挾藏之挾,即表裏俱病之謂,故治此者,止有桂枝人參湯一方,其義顯然可見。

即如成無己[明理論]曰:表邪傳裏,裏虛協熱則利,乃亦以表邪為言也。奈何後學不明此義,止因協熱二字,每每以表作裏,以寒作熱,但見作利者,無論表裏虛實,即認為內熱,便云協熱下利。且近有不必誤下,而妄用芩連治表熱者,表證得寒,熱愈不退,乃致下利,或脾胃素弱,逢寒即泄者,皆是此證。既見下利,益云協熱,其謬孰甚,獨不觀仲景桂枝人參湯,豈治內熱之劑乎?寒熱倒施,殺人多矣,予因特表於此。

小便五十五

凡傷寒小便清者,病不在裏,仍在表也,當解表發汗。小便利者,病不在氣分,而在血分,以小水由於氣化也。

陽盛則欲?,陰虛小便難。

凡病傷寒而小水利者多吉,以內邪不甚也。仲景曰:陽明病,汗出多而渴者,不可與豬苓湯,以汗多必胃燥,故不可復利小水也。

[論]曰:濕家之為病,一身盡痛,發熱,身色如熏黃,其人但頭汗出,背強,欲得被覆向火,舌上如胎者,以丹田有熱,胸中有寒,渴欲得水,而不能飲,此濕痺之候。其人小便不利,大便反快者,但當利其小便。

凡傷寒表證未除,病在陽分者,不可即利小便。蓋走其津液,取汗愈難,且恐大便乾結也。

死證五十六

陶節菴曰:凡看傷寒,極要識各經中死證死脈,須一一理會過,免致臨病疑惑。但見死證,便當以脈參之,如果有疑,切莫下藥,雖至親俛懇,亦不可治,倘有差失,咎將歸於己矣。

脈浮而洪,身汗如油,喘而不休,水漿不入,形體不仁,乍靜乍亂,此命絕也。汗出髮潤,喘而不休,此肺絕也。形如煙煤,直視搖頭,此心絕也。唇吻色青,四肢振動,此肝絕也。環口黎黑,冷汗發黃,此脾絕也。溲便遺失,狂言,反目直視,此腎絕也。

少陰病,惡寒身踡而利,手足逆冷者,不治。少陰病,吐利躁煩,四逆者死。少陰病,四逆身踡,脈不至,不煩而躁者死。少陰病,六七日,息高者死。少陰病,至五六日,自利,煩躁不得臥寐者死。少陰病,下利,厥逆無脈,服藥後,脈微續者生,脈暴出者死。少陰病,但厥無汗,而強發之,必動其血,未知從何道出,或從口鼻,或從目出,是名下厥上竭,為難治。

陰病見陽脈者生,陽病見陰脈者死。脈純弦者死。脈陰陽俱虛,熱不止者死。脈陰陽俱盛,大汗出,熱不解者死。手足逆冷,脈沉細,譫言妄語者死。脈證俱虛,而見譫妄者死。傷寒六七日,脈微,手足厥冷,煩躁,灸厥陰,厥不還者死。寸脈上不至關為陽絕,尺脈下不至關為陰絕,此皆不治,決死也。傷寒下利,日十餘行,脈反實者死。

傷寒,病?下素有痞氣,連於臍傍,痛引少腹入陰筋者,此名臟結,死。發熱,下利厥逆,躁不得臥者死。發熱,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直視譫語,喘滿者死,下利者,亦死。下利發熱者亦死。發熱而厥,七日,下利者難治。傷寒六七日,發熱而利,汗出不止者死,有陰無陽故也。陽氣前絕,陰氣後絕者,陰證也,其人死後,身色必青。陰氣前絕,陽氣後絕者,陽證也,其人死後,身色必赤,腋下溫,心下熱也。

[金匱要略]曰:六腑氣絕於外者,手足寒,五臟氣絕於內者,利下不禁。蓋傷寒發熱,為邪氣獨甚,若下利至甚,厥不止,此以邪未解,而腑臟之氣先絕,故死。

[靈樞?熱病篇]曰:熱病不可刺者有九:一曰汗不出,大顴發赤,噦者死。二曰泄而腹滿甚者死。三曰目不明,熱不已者死。四曰老人嬰兒,熱而腹滿者死。

五曰汗不出,嘔下血者死。六曰舌本爛,熱不已者死。七曰欬而?,汗不出,出不至足者死。八曰:髓熱者死。九曰熱而痙者死,腰折瘈瘲齒噤齘也。

傷寒逆證賦五十七

傷寒難療,逆證須知。陽病怕逢陰脈,譫語陰證非宜。乍疏乍數脈之忌,口張目陷舌如煤。乾嘔出氣,骨節痛而呃逆弗已;發斑發黃,大便利而先赤後灰。霍亂躁煩,心下悶而喘脹;腹膨呃逆,下泄利而難溲。四肢厥逆,眼定腹疼如石;內外關格,頭汗陽脫溲遲。頭連胸痛四肢冷,聲啞唇瘡狐惑悲。七日已過復大熱,喘逆上氣脈散危。陰陽易,脈離經而外腎腫,手足攣拳加腹痛。陰陽交,大汗後而熱愈甚,躁急狂言食更稀。厥利無脈,灸而不至者腎殆;唇青舌卷,耳聾囊縮者肝離。赤斑黑斑,救五而救一;尋衣撮空,兩感者何疑。凡諸汗證,仍當備言:只在頭面不遍身,鼻?不止;口噤肉戰多喘促,如油汗圓。當汗無汗,麻黃數劑不能通,尤嫌脈躁,汗後嘔吐,水藥不入證反劇,言亂目眩。濕家大汗必成痙,風濕與疸皆譫言。犯濕溫,則身青面變,耳聾不語名重暍;發少陰,必九竅出血,下厥上竭奚能痊。動氣脈遲弱皆忌,風濕和中濕不堪。其諸下利,尤宜細參:熱厥利而汗難止,冷厥利而躁不眠;少陽陽明合病,脈弦者負;少陰吐瀉無脈,拳厥躁煩。譫語直視而喘滿,下利頻數而脈堅。臟結者臍痛引陰,白胎下利;除中則厥逆而利,反能食焉。誤下濕家之頭汗,溲難便利喘加添。體如熏而搖頭直視,心神已絕;唇吻青而四肢多汗,肝氣不全。腎絕者,直視狂言而遺尿反目;肺絕者,喘無休歇而汗潤髮顛。虛汗發黃環口黑,非脾經之吉兆;孤陽偏勝脈暴出,知陰絕之在先。此傷寒之逆候,勿僥倖以圖全。

汗散類

溫散諸方麻黃湯散一,大溫,凡太陽陽明傷寒,而陰邪甚者宜此。

桂枝湯散九,大溫,凡太陽中風兼寒有汗者宜此。

麻桂飲新散七,大溫,凡傷寒初感,邪盛氣實者,無論諸經四季,先宜用此。

二柴胡飲新散二,微溫,凡邪感三陽,及三陽併病,寒勝者宜此主之。三陰初感者亦可用。

葛根湯散二九,大溫,治冬月太陽經傷寒,項背強,無汗惡風者宜此。

五積散散三九,微溫,凡感寒邪而陰勝於陽,外有表證,內有嘔吐腹痛,及寒濕客於經絡,筋骨痠疼等證宜此。

十神湯散四十,微溫,凡時氣,風寒,瘟疫,發熱憎寒,頭疼欬嗽無汗,當溫散者宜此。

麻黃附子細辛湯散三,大溫,少陰傷寒,脈沉發熱者宜此。

小青龍湯散八,大溫,凡傷寒陰勝,表邪不解,及心下有水氣,嘔噦,欬嗽,發熱,小腹滿者宜此。

消風百解散散四六,微溫,凡四時傷寒,頭疼發熱,及風寒欬嗽,鼻塞聲重者宜此。

柴胡桂枝乾薑湯散百十四,微溫,傷寒汗下後,但頭汗出,寒熱往來,邪不解者宜此。

桂枝加黃耆湯散十,大溫,黃疸脈浮,當以汗解者宜此。

涼散諸方一柴胡飲新散一,微涼,凡六經初感,內外俱有熱者宜此。

小柴胡湯散十九,微涼,凡邪在少陽,及三陽併病,但屬半表半裏,往來寒熱兼嘔者宜此。

九味羌活湯散四四,微涼,凡四時不正之氣,風寒感冒,憎寒壯熱,頭疼身痛者宜此。

柴葛解肌湯散三一,微涼,凡足陽明證,發熱脈洪者宜此。

升麻葛根湯散三十,微涼,陽明證具,及小兒疫癘瘡疹等證宜此。

歸葛飲新散十三,次涼,凡陽明溫暑,大熱大渴,津枯不能作汗者宜此。

六神通解散寒十五,大涼,凡發熱頭痛,脈洪無汗,三陽伏火,而表邪不解者宜此。

柴胡白虎煎新散十二,大寒,凡溫病熱極,表裏不解者宜此。

柴平湯和二三三,微涼,凡溫瘧身痛,手足沉重,寒熱者宜此。

柴芩煎新散十,大涼,凡表邪未解,內外俱熱,泄瀉不止者宜此。

大青龍湯散七,微寒,凡太陽中風,發熱無汗而躁煩者宜此。

升麻湯散百十三,大寒,凡無汗而喘,煩渴發斑者宜此。

四逆散散二八,微涼,凡陽邪亢極,四肢厥逆者宜此。

平散諸方三柴胡飲新散三,凡肝脾陰虛血少,而偶感風寒者宜此。

正柴胡飲新散六,凡血氣本無虧損,而感冒寒邪者宜此。

柴陳煎新散九,凡感冒風寒,發熱而兼欬嗽,嘔惡者宜此。

參蘇飲散三四,凡四時感冒傷寒,頭痛發熱無汗,及欬嗽聲重,往來潮熱者宜此。

敗毒散散三六,凡四時瘟疫,寒熱,身體疼痛,及煙瘴之氣,或處卑濕腳氣者宜此。

升陽散火湯散四一,凡胃虛血虛,因寒邪冷物抑遏陽氣,以致發熱者,宜此發之。

加減小柴胡湯散二二,凡少陽經寒熱往來,脈弦腹痛者宜此。

兼補兼散諸方補中益氣湯補三十,凡勞倦傷脾,中氣不足,以致外感發熱者宜此。

補陰益氣煎新補十六,凡邪陷陰中,陰虛不能作汗,身熱不退,或往來寒熱者宜此。

三柴胡飲新散三,凡肝脾血分微虛,而感外邪者宜此。

四柴胡飲新散四,凡脾肺氣虛,或勞倦感寒發熱者宜此。

五柴胡飲新散五,凡脾腎血氣不足,而感外邪發熱者宜此。

理陰煎新熱三,大溫,凡真陰不足,或因勞倦感寒,陰虛假熱,寒邪不解者,速宜用此。

大溫中飲新散八,大溫,凡中氣虛寒感邪,發熱無汗,表不能解者,速宜用此。

調中益氣湯補三一,凡風寒濕熱所傷,食少體重者宜此。

溫中和中類

大溫兼補諸方人參理中湯熱一,大溫,治太陰即病自利,陰寒腹痛嘔吐,中氣虛寒,脹滿厥逆,瘧痢等證。

四逆湯熱十四,大溫,治傷寒陰證,自利脈沉,身痛而厥。

胃關煎新熱九,大溫,凡脾腎虛寒,瀉利不止者宜此。

桂枝人參湯散十三,大溫,傷寒表裏不解,協熱下利者宜此。

白通湯熱一四五,大熱,少陰下利者宜此。

桃花湯熱一四六,微溫,少陰下利膿血者宜此。

真武湯熱一四二,大溫,少陰傷寒腹痛,或嘔,或利者宜此。

回陽返本湯熱四五,大溫,傷寒陰盛格陽,陰極發躁,脈弱無力者宜此。

四味回陽飲新熱一,大溫,陽脫氣虛者宜此。

煖肝煎新熱十五,大溫,凡肝腎陰寒,小腹疼痛者宜此。

吳茱萸湯熱一三七,大熱,嘔而胸滿,吐涎頭痛者宜此。

當歸四逆湯熱二十,微溫,傷寒厥逆脈細,下利腸鳴者宜此。

茯苓甘草湯熱七五,大溫,水停心下,作悸作利者宜此。

甘草附子湯熱三一,大熱,風濕相搏者宜此。

桂枝附子湯熱三十,大熱,風濕相搏,筋骨疼痛者宜此。

乾薑附子湯熱三四,大熱,瘴毒陰證,厥逆嘔吐,自利汗出者宜此。

華佗救陽脫方熱六三,治陰寒直中三陰證。

微溫和中諸方二陳湯和一,微溫,凡風寒欬嗽,痰飲嘔惡,脾胃不和者宜此。

六君子湯補五,微溫,凡脾胃虛弱,或久患瘧痢,或嘔吐吞酸者宜此。

金水六君煎新和一,微溫,凡陰虛受寒,欬嘔喘促,吞酸痞滿等證宜此。

平胃散和十七,微溫,凡寒傷脾胃,心腹脹滿,嘔惡不思飲食,身體疼痛,瀉利者宜此。

藿香正氣散和二十,微溫,凡外感風寒,內停飲食,頭疼寒熱,吐瀉脹滿者宜此。

烏梅丸和三二三,微溫,吐蚘,蚘厥者宜此。

清理類

清火諸方抽薪飲新寒三,大寒,凡熱邪內蓄之甚者宜此。

徒薪飲新寒四,次寒,凡熱邪內蓄,將甚未甚者宜此。

黃連解毒湯寒一,大寒,凡熱邪內盛,煩躁狂斑,口渴舌焦,喘滿脈洪,熱甚者宜此。

白虎湯寒二,大寒,凡脈洪大渴,陽明熱甚,或中暑虛煩等證宜此。

人參白虎湯寒三,大涼,凡赤斑口燥,煩躁暑熱,脈洪大浮虛者宜此。

三黃石膏湯寒十一,大寒,凡疫瘟大熱而躁者宜此。

一六甘露散新寒十五,大寒,陽明實熱,煩躁斑黃等證宜此。

益元散寒百十二,次寒,凡中暑身熱煩渴,小水不利者宜此。

玉女煎新寒十二,大寒,凡陰虛水虧,陽明火盛,煩渴內熱者宜此。

陽毒升麻湯散百六,大涼,凡陽毒赤斑,狂言失血者宜此。

竹葉石膏湯寒五,微寒,陽明汗多而渴,鼻?喜水,暑熱煩躁者宜此。

桂苓甘露飲寒八,微寒,凡伏暑發熱煩躁,水道不利者宜此。

黃芩清肺飲寒三八,次寒,肺熱小水不利,或便血者宜此。

大連翹飲寒七八,次寒,凡風熱熱毒,大小便不利,及瘡毒丹瘤等證宜此。

普濟消毒飲寒十三,大寒,凡疫癘大行,憎寒壯熱,頭腫目閉,喘渴,咽喉不利,俗名大頭瘟,熱毒等證宜此。

梔子檗皮湯寒二三,大寒,傷寒身黃,內外俱熱者宜此。

白頭翁湯寒一八四,大寒,治傷寒熱利。

玄參升麻湯外四八,次寒,瘟疫頰腮腫痛,發斑,咽痛者宜此。

小陷胸湯寒十六,微涼,凡小結胸熱邪脹滿者宜此。

八正散寒百十五,大寒,凡心經蘊熱,臟腑秘結,小便赤澀,血淋等證宜此。

解瘟疫熱毒法寒二四。

清血清便滋陰諸方

犀角地黃湯寒七九,微涼,凡熱入血分,吐?斑黃,及血熱血燥,不能作汗,表不解者宜此。

犀二陰煎新補十,大涼,心經有熱,狂笑,煩熱,失血者宜此。

犀加減一陰煎新補九,大涼,凡水虧火盛,煩熱動血者宜此。

犀五苓散和一八二,微溫,凡暑熱霍亂泄瀉,小水不利,濕腫脹滿者宜此。

犀導赤散寒一二二,微涼,心火小腸熱秘,小水不利者宜此。

犀大分清飲新寒五,微寒,凡積熱閉結,小水不通,熱瀉等證宜此。

犀小分清飲新和十,性平,凡小水不利,濕滯腫脹,泄瀉者宜此。

犀豬苓湯和一八八,微涼,傷寒下後,發熱,小便不利者宜此。

清胃諸方

犀大和中飲新和七,性平,凡邪結胃脘,氣逆食滯者宜此。

犀小和中飲新和八,性平,胸膈脹滿,嘔惡氣滯者宜此。

犀小半夏茯苓湯和九,微溫,膈間有水,嘔吐,心下痞者宜此。

犀半夏瀉心湯寒二八,微涼,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宜此。

吐涌類

犀獨聖散攻百六,凡邪實上焦,及痰涎積蓄者宜此。

犀茶調散攻百七,治同前。

吐劑新攻一,此有二法,便而且易,可隨宜用之。

梔子豉湯寒二十,傷寒煩熱懊?,當吐者宜此。

攻下類

峻下諸方大承氣湯攻一,凡陽明,太陰傷寒,及各經實熱內結者宜此。

小承氣湯攻二,凡病在太陰,無表證,潮熱脈實,狂言腹脹者宜此。

調胃承氣湯攻三,凡太陽,陽明,不惡寒,反惡熱,潮熱,邪入腑者宜此。

桃仁承氣湯攻四,凡傷寒蓄血證,小腹急痛,大便不通而黑者宜此。

大柴胡湯攻七,凡傷寒表證未除,裏證又急,當汗下兼行者宜此。

大陷胸湯攻九,凡結胸脹痛連腹,手足不可近者宜此。

六一順氣湯攻八,凡傷寒熱邪傳裏,便實口燥,狂斑潮熱,腹脹?痛等證,宜用此以代三承氣湯。

涼膈散攻十九,凡三焦六經火邪內結不通者宜此。

百順丸新攻六,凡三焦熱秘,邪不解者宜此。

茵陳蒿湯攻三一,穀疸,發熱身黃,便結者宜此。

罨結胸法新因三十

攻補兼用諸方

黃龍湯攻二一,凡傷寒熱邪傳裏,當下而氣血兼虛者宜此。

玉燭散攻二四,凡血虛有滯,而熱邪傳裏,腹脹作痛者宜此。

培補類

峻補諸方大補元煎新補一,凡元氣大虛者,雖有寒邪,亦不可攻,必單培根本,正復邪將自散,或真寒假熱等證皆宜用此。

大營煎新補十四,此大補元煎之次者也,酌宜用之。

三陰煎新補十一,凡三陰不足,及風瘧多汗,而正氣不復,寒熱不止者宜此。

六味回陽飲新熱二,凡陰陽大虛,元氣將脫者,非此不可。

八珍湯補十九,氣血兩虛者宜此。

十全大補湯補二十,凡氣血兩虛,惡寒發熱,倦臥眩運,自汗諸虛者宜此。

大建中湯補二三,凡中氣不足,厥逆嘔吐,虛斑虛火,筋骨疼痛等證宜此。

獨參湯補三五,凡氣虛氣脫,畏聞諸藥氣味,及反胃嘔吐垂危者,惟此為宜。

參附湯補三七,凡真陽不足,喘嘔呃逆,腹痛厥冷氣短者宜此。

參歸湯補三八,凡心虛,血虛,盜汗等證宜此。

補陰諸方一陰煎新補八,凡腎水真陰不足,而虛火為邪者宜此。

小營煎新補十五,凡血少陰虛而無火者宜此。

左歸飲新補二,凡命門真陰虧損,雖有寒邪不可攻者宜此。

右歸飲新補三,凡命門陽衰,或陰盛格陽,感邪不可攻者宜此。

四物湯補八,凡陰虛營弱,病在血分者宜此。

生脈散補五六,凡熱傷元氣,口渴氣短,煩躁倦怠汗出者宜此。

六味地黃丸補百二十,陰虛火虧發熱等證宜此。

崔氏八味丸補一二一,凡陰盛格陽,火不歸原,及真陽虛敗等證宜此。

補中諸方四君子湯補一,凡脾胃虛弱,食少體瘦,瘧痢勞倦等證宜此。

五君子煎新熱六,凡脾胃氣分虛弱,而微寒當溫者宜此。

五味異功散補四,凡脾胃虛寒,飲食少思,氣逆腹滿者宜此。

五福飲新補六,凡五臟氣血俱虛者宜此為主。

溫胃飲新熱五,凡中寒嘔吐吞酸者宜此。

養中煎新熱四,凡中氣虛寒,為嘔為泄者宜此。

歸脾湯補三二,凡脾虛健忘怔忡,少食困倦,瘧痢等證宜此。

參苓白朮散補五四,凡脾胃虛弱,吐瀉食少等證宜此。

參朮湯補四十,凡氣虛顫掉,泄瀉嘔吐者宜此。

景岳全書卷之八傷寒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