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论
王充曰:“见骨体知命禄,见命禄知骨体”,此则言禄命尚矣。然汉、晋以前,于史未征(注 1)。逮北齐武成时,有巨鹿人魏宁以善推禄命征为馆客,武成亲试之,皆中。隋文帝时,有京北临孝恭甚被亲遇,著《命书》二十卷行于世,俱载《北史》。《隋书·经籍志》有《杂元神禄命》二卷,《湴河禄命》三卷,不著作者姓名。又注云:“梁有《五行禄厄会》十卷,亡。”《南史》无《艺术传》,不知作者谁氏。《唐书·艺文志》有璞阳夏樵子《禄命人元经》三卷、杨龙光《推禄命厄会诗》一卷,不详其世代。《宋史·艺文志》,有郭璞《三命通炤神白经》三卷,隋唐史所未载,《璞本传》亦不载此书。又僧一行《元经禄命厄会经》一卷,李吉甫《三命行年韬钤秘密》二卷,李虚中《命书格局》二卷,《珞琭子赋》一卷。注云:“不知姓名,相传为战国时人,迹其文义,与古殊远,是后人所托无疑也。”“诸史所载故书多不存,今所传者,皆唐季叶以来之书”云。
三命之说,今以干为天元,支中所藏之神为地元,纳音为人元,谓之三命。或云:“古者言命,止有年月日三者,故云‘三命’。”按《唐书·吕才传·禄命篇》云:“汉武帝以乙酉岁七月七日平旦生。”平旦生,寅时也,是未尝不言时也。同时而生,福祸或异。若以日论,则十二时更无差别,不知何以定之?但其法以年为主,如云“鲁庄公岁在乙亥,月建申,命火也”,指乙亥纳音火而言。“秦始皇岁在壬寅,正月,命背禄”,寅月,壬之食神,故谓背禄;又云“命,金也”,指壬寅纳音金而言。后魏孝文帝生皇兴元年八月,是岁丁未,八月己酉,丁以己为食神,故云“背禄”,皆不著其日时,即据太岁立论。故自徐均以后之书,必言以日干为主,可征乎此之不主日干也。韩愈言李虚中之学,“最深于五行书,以人之始生年月日所值日辰支干相生、胜衰、死旺相斟酌,推人寿夭、贵贱利不利,辄先处其年时,百不失一,星官历翁,莫能与之较得失”。日辰者,日时也;申言所值之日辰,盖以日为主而兼论时可知矣。然去一切之说,专用六神,以正官、偏官、伤官、食神、印绶、财星为内格,六者之中,财官为要;其无财官儿刑冲遥合以求之者,谓之外格。至于今遵用之。均字子平,故后人取其字以名斯术。今所传《珞琭子消息赋》之类,多取于纳音,而杂引神煞,至五代时东海徐均始辟。
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人之生也,固在五行之气之中矣。岁月日时,干支具而五行之旺相衰病,纷错杂糅,千态万状,有清浊厚薄之不同。得其清者贵,得其浊者贱;得其厚者富,得其薄者贫。又有贵而贫者,气之清而薄也;贱而富者,气之浊而厚也;贫而贱者浊而薄,贵而富者清而厚。其富贵贫贱之差等,则因乎清浊厚薄之分不同数以论之。定之以格局,参之以行运,而其荣枯得失,可得而言矣。至于二五之精,极纯至粹,则生而为帝为王、为圣为贤,其时贞元会合,乾坤清朗,日月发其光华,川岳萃其英灵,数千百年而一遇之,不可以常数限,不可以常理论也。故自昔以来,禄命之书,无论帝王之命之法,无论圣贤之命之法。吕才《禄命篇》所述帝王之命,据常法以论之,俱无所取,且不应有官。盖超乎气数之外者,律以寻常格局则左矣。
八字休咎,得之于天者也。然五行之理,必参三才以立论,而后其说始全。董仲舒云:“尧舜之民,无不仁且寿者。”出于太平盛世之人,岁丰人和,狱讼衰少,绝无大灾咎之事,一生悠游,享福至老:所值之时异也。又如五方风土各异,金寒水冷而宜于火者,北人为甚,南人稍轻;火炎土燥而宜于水者,南人为甚,北人颇缓:所生之地异也。又人家祖父家世积累不同,世德之家,其子孙必兴,八字虽有偏杂,亦可免祸;积恶之家,其子孙必败,八字虽佳,法当富贵,缘祖父过愆消折殆尽,终不享福:此“积德降祥,积不善降殃”之理也。况乎修身立命,其理尤大。如命合富贵,君子得之以行其道,小人得之以遂其欲。君子行凶咎之运,素日无骄奢淫佚,自无大患;小人暴殄已甚,元气斵丧,岂复有余福?君子戒谨恐惧,即有祸患,作之孽者天也;小人则自作之孽而不可逭:此“惠迪吉,从逆凶”之理也。吕才曰:“世有同建与禄,而贵贱殊域;共命若胎,而殁寿异殊。”是必参天地人之理以通论,滞于一隅,执其旧说,皆未免胶柱而鼓瑟也。
以六十年甲子乘十二月,得七百二十。以六十甲子乘十二时,亦得七百二十。又以年月七百二十,乘日时七百二十,得五十一万八千四百。则凡生于天地之间者,人禽虫鱼草木之伦,其大数皆筦于是矣。康节之数,亦从十与十二起。然康节以三百六十,乘三百六十,故其数终于十二万九千六百。禄命家以七百二十,乘七百二十,故其数终于五十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一万八千四百者,四倍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也。于是而阴阳五行之变尽,于是而动植之化齐,就其二五之参差交错者推之,则偏正纯杂,于是见焉;清浊贵贱,于是分焉。此禄命之术,所由起也。
五行有生我者,有我生者,有克我者,有我克者,有与我同类者。禄命家以生我者曰“印绶”,克我者曰“官煞”,我生者曰“伤官”、“食神”,我克者名曰“财马”,同类者名曰“比肩”。以人伦言之,生我者应为父母,我生者应为子孙,克我者应为官杀,我克者应为妻财,同类者应为兄弟,此则占卜家皆用之。今禄命之术,惟以母为印,而父反财;惟以官为子孙,而伤官食神者,不过主人生之精神智惠而已,其故何也?盖以人生于母,故印主母;而印者,财之所克制,是财之妻也,故反以财为父也。妻者,我之所克制,故财主妻;而官者,财之所生,是财之子也,故反以官为子也。缘妇人之命,以制我者为夫,以所生者为子,故男子之命,与相因者如此。以人事言之,克我者为官,以有官爵,则有法度而不敢肆,是我为官所制也。我克者为财,以人生所费用者财帛,是财为我所制也。有官爵,则有印绶,是生我者,乃制我之所生,故生我者为印也。有精神智慧,则威权势力,皆可以制之,是制我者,乃我生者之所制,故我生者为伤官食神也。此其大略也。人生所求者,官与财而已。然能以官自钤束,则克我者为克制之克;不能以官自钤束,则克我者为克害之克矣。于财也,取用有节,则我克者为克制之克;取用无度,则我克者为克害之克矣。吉凶同域,祸福随之,故禄命家专以财官二辰,推人之贫贱富贵,祸福休咎。或其本命中无此二辰,则从微处取用,谓十二辰中所藏胚胎朕兆,凡物愈微则愈专,愈小则愈辨,于物取用既真,而所行之运度,有以生扶而引动之,则发达之候也。
命中所取用财官之类,谓之用神。又取其害此用神者,谓之病神。又取其去此病神者,谓之药神。凡命无病药者,虽具五气平和而不为贵,犹国家以患难而兴,人生困厄而显,天道之常也。如所用者官,则以伤官为病,而印为药。如所用者财,则以比肩为病,而杀为药。如以伤官为用,则以印为病,而财为药。如以印为用,则以财为病,而比肩助身为药也。凡命中病大者,则药神即用神也。如杀重身轻,则须取其制杀者;财旺身衰,则须取其扶身者。伤官太重,则药之也印绶;印绶太重,则药之也财。药亦贵乎微处取用,如太过则亦不贵。何则?药多则不灵,格中制化太过,则行运处无力也。故大病则在格,大药则在运,然亦必格中栽根而行运帮扶之乃吉。若无根而行药病之运,虽发必浅尔。
五行相生相克,各有偏正。凡阳生阴,阴生阳,阳克阴,阴克阳,谓之正。凡阳生阳,阴生阴,阳克阳,阴克阴,谓之偏。故有正印,而有偏印;有正官,而有偏官;有正财,而有偏财;有伤官,而有食神。唯比肩则以阴阳同类者为比,不同类者为劫。是又以阳比阳、阴比阴为正,阳比阴、阴比阳为偏也。然命家取用,往往以偏为奇,何则?正者,理之常也;偏者,理之变也。道有变动,然后吉凶生而事业起,犹之取病为贵之意也。
子藏母胎,归于子舍,故当其有木,而火之根已寓;及乎土尽,而火之用乃息。此寅午戌所以会成火局也,余行皆以此推之而可知矣。当令者,强盛之候也。若长生则气之所征息,库墓则气之所伏藏,虽微而必著,虽熄而必生,乃五行之所以互为其根者。故所谓“微处取用”,都于四长生、四库中取之。
正官论
正官者,阳遇阴克,如甲见辛、乙见庚之类。万物必相制而后成,官者,管也,治也。木断而成材,金镕而成器,五行之正理,阴阳之妙用也。故子平之有正官,犹医家之有正治,寒则用温,热则用凉,凡以求其正而已矣。
然又何以将正官列于八格之首?盖因一切事物之发生,必因变而后成,克者,变之根由。克之中又有偏正之别,偏者阳克阳、阴克阴,阴阳同类,不能交感,为克替之克,是破坏之克;正者阳克阴、阴克阳,阴阳异类,两气交感,为克成之克,是成就之克。故人伦之中,以夫妻之道为首。是以,命理、人理、物理、事理,理理相通。故正官乃成就之克,阴阳之妙用,宜为八格之首。
然而正官之格,最为难得,必提纲既有正克,而四柱复有助之之神,又不僭其权而夺其用,故曰“正官”。否则官旺身衰,必赖印以生身,则取用在印,即以印取格矣;或官轻身旺,而遇财以生官,则取用在财,又以财取格矣。且有正官太多,官多即作杀论,是假杀为权之格也。四柱重见伤官食神,克制官星,是又伤官之格也,概不在正官之例。盖必日主和平有气,而四柱财印伤食,虽无所不有,然较轻量重,总不如正官之得力,方为真格。
然其要总以身旺为主,盖吾身既旺,则精神魅力,足以受其钤制,听其约束,以之遗大投艰而不难。若官强身弱,则器小而受盈,德薄而任重,其患且有不可胜言者。《易》曰:“负且乘,致冠至”,此之谓也。故《继善篇》云:“身弱遇官,得后徙然费力。”《集说》云:“官贵太盛,旺处多虞。”故身弱者,必行身旺之运,而后发也。
盖正官之所喜者有二:曰印,曰财;所忌者有二:曰杀,曰伤。大约身不甚旺者,急宜用印;身甚旺者,大宜用财。盖官能生印,而印复生身,则日元愈有力矣;我能用财,而财复助官,则官星益有曜矣。如己土生于寅月,寅中甲木为正官,而四柱又见丙丁,官既生印,印复护官,故云“正官”。又如甲日,用辛为正官,生于八月,辛金旺酉,日主带印,则身既强旺,足以胜官之任,其格方真。故《子平举要歌》曰:“正官最喜见财星。”《六神篇》云:“正官佩印,不如乘马。”马即财也。由是论之,则正官之需财,更甚于用印矣。但正官带财,只宜于年月干上,略带生扶之力,方不侵正官之格耳。所谓“煞与伤之忌”者,何也?盖正官如尹正,如本辖,如正人君子,方将任之专而信之笃,而不意有七杀以挠其权,有伤官以掣其肘,于是正官之才不得展,而正官之用不得伸。故《举要歌》云:“大抵官星要纯粹,正偏杂乱反无情。”《继善篇》云:“岁月时中,每怕官杀混杂。”盖甚恶伤官也。
然苟有合杀制杀之神,则反足以张官之威,而助官之势。合杀者,杀远杀轻,旁有他神合而去之,则煞固未尝混我之正官,而侵我之本职也。制杀者,官杀杂见,或重犯官星,而其中适有伤食介乎其间,则杀方且屏息摄伏而不敢肆,而官之用益伸,其功名更为赫奕,复何恶于伤,复何恶于杀哉!故《碧渊赋》云:“官杀混杂,身弱则贫;官杀相停,合杀为贵。”《集说》云:“重犯官星,只宜制伏。”此之谓也。
抑又有说焉,正官固取提纲,然《碧渊赋》云:“年月官星,早年出仕;日时正贵,晚岁成名。”盖日时若得官星入格,亦可取贵,去留舒配,是在知变者矣。?
偏官七杀格
偏官七杀者,阳遇阳克,阴遇阴克,如甲见庚、乙见辛之类,本非其所辖,而强制于我,故曰“偏官”。十干之数,遇七而见克,故曰“七杀”。身旺有制伏,则名偏官;身弱无制伏,则名七杀。偏官有制而清纯,止有一位,故名“官”。七杀重见,或官多作杀,或杀聚得化,变换不穷,锋刃可畏,故名“杀”。盖名异而实同也。
夫正官之克日干也,如父兄之教子弟,虽鞭笞之,斥辱之,其意不过范之以正而已。若七杀者,止以势力相凌夷,其人本不良,其意甚不厚,如敌国之争胜,如仇家之伺间,我苟不足以相敌,则惟有束手受祸而已。故用偏官者,有敌杀之法,有化杀之法,有驾杀之法,有合杀之法。
敌杀者,用于用刃,日元遇刃而旺。譬之我国既富且强,则敌人虽有鸱张之势,亦必回翔驯扰,而不敢发,而我反得以树其威,以尽其用。故《诀》云:“刃星得合功名远。”《集说》云:“有官有杀宜身旺。”《继善篇》云:“身强杀浅,假杀为权。”《喜忌篇》云:“杀旺运纯,身旺而为官清贵。”此之谓也。
化杀者,利于用印,盖众杀耽耽,其势可畏,苟有些微印绶,或隐或现于前后左右之间,则为之杀者,贪生忘克,杀愈多而印愈旺,印愈旺而身愈强。夫杀主于杀,而印主于生,是干戈化为玉帛也。故《六神篇》云:“众杀横行,一仁可化。”《集说》云:“当权者,用杀而兼用印。”《碧渊赋》云:“逢杀看印,遇印以荣华。”《涯泉》云:“七杀印旺生身,功名垂手。”此之谓也。
驾杀者,其用在食伤,我生之伤官食神,即我之股肱心腹,其气本相通,其力足相卫,但能透出一点光灵,遥遥相射,而杀之胆已丧矣,杀之鼻已牵矣,马也而可驾以乘,牛也可驾以载。制之者,所以驾之也。故《涯泉摘锦》云:“七杀有制化权,定产麒麟之子。食神制杀生财,富贵双全之人。”《六神篇》云:“一杀为害,独力可擒。”又云:“煞无明制,当寻伏敌之兵。”此之谓也。但恐制伏太过,反至无成。设使大运复行制伏之乡,其败必矣。所谓“尽法则无法,药多则不灵”也。